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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尽一生春(22)

作者: 小桥流水人家 阅读记录

她张了张嘴,本来想说,她可以自己走。

后来想到,自己现在眼睛看不见,之前膝盖又受了伤。她没有逞强的资本。

话到嘴边,便又咽了回去,又低低说了一句,“谢谢,麻烦了。”

对于穆栀总跟他说谢谢,蔚擎不悦地拧了拧眉,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没有应她,而是在她跟前蹲下,“上来。”

穆栀摸索着爬上他的背,突然一下就腾起,她本能地环住他的脖子。

夜色中,男人担忧地神情里,多了一抹笑意。

没过多久,就到了水潭旁。

蔚擎把穆栀放下,扶着她坐到一块石头上。

等她坐稳,他才放开她的手。

听见脚步声慢慢远去,穆栀心口一吐,“蔚擎?”二字脱口而出。

听到蔚擎回答“我在”,穆栀心又才落下,想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垂下了头。

“把头抬起来。”跟前响起蔚擎好听的声音,随即眼睑一凉。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但说得上很小心,很轻柔。

过了许久,“你睁开眼看看?”

穆栀听话睁开眼,入眼已经是漆黑一片。

她清楚,不是因为夜太黑,而是因为现在,她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她抿唇摇了摇头。

视觉的限制,让她的其他感官一瞬间放大了不少。

穆栀明显感觉到,在她摇头后,蔚擎的呼吸乱了节律。

好一会儿,才又听到蔚擎的声音,有些自责,有些担忧,也有些无力,“我不太懂怎么弄你的眼睛。我先帮你把身上的伤口包扎一下吧。”

“恩。”穆栀点点头。

感觉有一双手捧住她受伤的手,拉着她慢慢前倾。

耳边扬起“哗啦”的水声,手上一片冰凉。

凉意掺着痛意入骨,她情不自禁缩了一下手。

“我知道很痛,但你伤口上太多泥,必须要清洗。”悠扬的水声伴着蔚擎具有安抚功效的嗓音,“我尽量轻一点,快一些,你忍一忍。”

“我知道。”风吹过,吹凉穆栀额头的冷汗,她朝发生的方向,撑起嘴角笑了笑,“你动手吧。”

水被捧起,又从她手背滑落。

她不知道流下的是潭水,还是她的血,痛,还是痛的。

但是她明白,现在不是娇气的时候,从清洗开始,到结束,再到上药包扎,她咬着后槽牙,再也没有吭声乱动过。

等都处理差不多之后,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风一直在吹,温度一直在降。

即便不是在水潭边,入春的夜本来就凉如水。

她坐在石头上,听着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蔚擎在干嘛。

“要不……”要不你先走,然后叫人回来接我?

穆栀刚开口,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他打断。

“好了。”身前是蔚擎的声音,“上来吧!”

“恩?”她偏了偏头,一脸疑惑地望向出声的方向。

没有等到回答,手腕一暖,他拉着自己的手往前倾,放到他的肩上,“上来。”

“你……”

“我们运气好,今晚的月亮堂得很。我背你回去。”

穆栀张了张嘴,突然觉得,此时不管说什么,都是苍白无意义。

于是顺从地趴了上去,想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到:“你要是累了,我可以下来自己走。”

蔚擎背着她,往上颠了颠,好让她舒服点。

她趴在他宽厚的背上,听他低低吃笑一声,“就你这身板,累不存在。还好是背着,要是放身下,真是硌得慌。”

穆栀:“……”

蔚擎背着她钻回树林,走一会儿,停下来确认一下方向。

但是穆栀明显感觉到了,蔚擎的身体不对劲。

刚开始,他背着她的步履还很平稳有力。

慢慢的,蔚擎的步速开始变慢,落脚也不是那么平稳了。

只是她也不确定是不是山路不好走的缘故,但穆栀就总有一种感觉,蔚擎似乎在……撑?

“蔚擎。”

“恩?”

“你还好吗?”穆栀小心地问。

“不太好。”

闻言,穆栀心下一紧,“怎么了?你刚刚是不是也受伤了?你快放我下来。”

回答她的是低低的哼笑声,低低沉沉,在寂静的林子里,清朗又醉人。

听到蔚擎的笑声,她心底松了松,但还是忍不住确认到:“你到底有没有事?”

“有。”蔚擎肯定回答,顿了顿,“点无聊。”

穆栀:“……”

“要不你跟我说说话?”

沉默了一小会儿,穆栀问:“说什么?”

“就……说说六婆,说说你的生辰之类的,说说你喜欢什么,说说你小时候也行。”

“我很小的时候,就吃六婆煮的馄饨了。那个时候,六婆还住在贫民区的,靠给人缝补和去给人洗衣服过活。有次我贪玩儿,跟人干了一场群架,被人追了好几条街,后来躲进六婆家灶前的柴堆里才没被找住。”

“六婆煮馄饨烧火的时候,才发现的我。不仅没骂我,还给我煮了一碗馄饨。那时候的馄饨,都是六婆去地里挖的野菜做的。”

“后来我就隔三差五地去六婆家,等六婆给我煮馄饨了。”

“你跑平民窟,跟六婆抢野菜吃?”蔚擎佯装不可思议道。

“哪有!我有跟厨娘带肉和面粉去的好嘛!”穆栀难得娇俏,用手肘轻轻顶了一下蔚擎的肩。

“呵呵……好。”小时候就接济六婆,难怪六婆那么护着她。这……小小年纪,心思倒不小。不过蔚擎转念一想,现在心思更不小。“那你生辰呢?为何你单名栀?”

家里都是邵字辈,唯独她单字。

虽说女子有的家里地位低,不排辈。但照着她在家受宠的份儿,怎会不给她排辈?

“我是姓穆,族谱排:邵栀,平日里单字栀。”穆栀趴在他背上,因为往下掉,往上蹭了蹭,感觉到的蔚擎也把她往上颠了颠。

“爷爷特别喜欢栀子花,院里种的都是。我是生在五月二十日的,正是栀子花开花的时节。据说,我出生那日,家里的栀子花全都开了。所以爷爷给我取名穆栀。觉得女孩子加了邵字不好听,就说写进族谱便可,平日里还是穆栀好……”

最开始,穆栀也是听蔚擎的随意说说。

但是后来,说着说着,她就不敢停下了。

因为——蔚擎的脚步越来越虚浮,喘息声也越来越大。

“蔚擎,你放我下来。要不我们歇一歇,之后再走?”穆栀不敢挣扎,怕因为她的乱动,蔚擎重心不稳摔倒。

可是这个男人,却像是听不进去任何话一般,倔着一股子气,不听,也不回答,只往前面走。

气得担心不已的穆栀不行,“蔚擎!”

“小妹!小妹!”

闻声,蔚擎顿住脚步,穆栀循声望过去,又想起自己已经看不见了,颤着嗓音问蔚擎,“你有听到吗?”

“嗯。”蔚擎终于回答了她,“你大哥和二哥都来了。”

他的话音落下,穆栀便听见凌乱的脚步声,她感觉蔚擎缓缓蹲下身体,应该是想要放她下来。

刚落地,她还没站稳,一双大手便拖住了她的胳膊,“小妹!你没事吧?受没受伤?伤得重不重?痛不痛?”

“二哥,我没……”

“二爷!二爷!”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重物落地的闷声,然后是百福着急的叫唤声,“二爷!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二爷上车,去医院!”;

“二哥,蔚擎他……”怎么了?

她刚开口,就听见穆邵礼异样的声音,像是寒风裹着冷冽,尾音带着点颤,“你眼睛怎么了?”

“我没事。二哥,那个蔚擎他……”

穆邵礼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然后一脸凝重地跟穆邵卿对视了一眼,弯腰将她横抱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穆邵卿和穆邵礼把她送到医院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