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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脉香(4)

乞儿们看崔锦的眼神添了一丝恭敬。

自古以来三教九流对待官家的人心中都会有所敬畏,官家就是替天子办事的人,而在这山高皇帝远的樊城里,知府就是他们的天。

确认了这个丑陋的姑娘是替知府办事的人后,车里的乞儿们纷纷退了退,倒也不敢直视崔锦了。

崔锦似是毫无察觉,神色依旧如初。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多亏了画中所示,她方知今夜有赵知府在西街有埋伏,不然也难以让乞儿们信服了。

车声辘辘,约摸过了一个时辰,牛车离开了焦山。

.

洺山与焦山相邻。

原本两山之间最多也只有路人经过,而近几个月来有人挖出了金子,迅速在樊城置办了屋宅美婢,娶妻生子,且还入了赵知府的眼,迅速跻身为樊城富商之一。

经此一事,越来越多的人集聚在洺山与焦山之间,日日夜夜地铲土挖金。

然,成功挖出金子的人却屈指可数,但始终没有打击众人挖金的热情。倘若……再挖深一点,深一点,就挖到金子了呢?从此便不用再挨饿,也能像挖金第一人那般走上人生巅峰了呢。

时日一久,这挖金的人也划分了圈子。

七八人圈一块地,九十人划一个圈,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看守自己的阵营。也因此,挖金人对来往的路人格外警惕。

夜阑人静时,蓦然有一牛车驶来,纷纷惹来了挖金人的瞩目。

车是普通的牛车,车厢也无任何雕饰和纹案,驭夫的衣裳也是再寻常不过的麻衫,不像是权贵的驭夫。如此打量之下,已有数人举着火把围了上去,嚷嚷道:“车上是谁?”

二牛哪里应对得了这番阵仗。

他哆嗦了下,说:“我们只是路过此地,并无他意。”

有人道:“嗤,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全都下车,待我们检查过后方能离去。前几日还有不知死活的人偷偷来掘金,你知道下场是什么?这一处我们都划分好了地盘,敢来抢的人只有一个字,就是死。”

二牛说:“我们……没有……”

“废话少说,下车。”带头之人喝道。

车里的乞儿小声地说道:“姑娘既然是奉知府之命,又何惧他们?”知晓眼前的姑娘当真是奉了知府之命,乞儿说话也变得文雅起来。

崔锦扫了他一眼。

车外虽是咄咄逼人,但她也无所惧。她低声道:“此乃私命。”

一个“私”字足以道尽一切。

乞儿不再多问。

崔锦轻拢衣袖,压低声音与乞儿道了数句。乞儿纷纷点头。而此时车外的数人也等得不耐烦了,正要扯下车帘时,蓦然有一股酸臭味袭来。

若干个乞儿依次跳下牛车。

只听一乞儿说道:“诸位,我们自樊城而来,受雇于樊城大户,送姑娘到顺覃休养。”

听到“姑娘”二字,数人眼睛不由一亮。

他们没日没夜地掘金,好久没有碰女人了。送去偏远地区休养,既是大户,而护送之人却雇了乞儿,显然车内的姑娘是被遗弃了的。

有人吹了声口哨。

“姑娘莫要害羞,下来给我们瞅一眼,瞅不对眼,你便可以去休养。”

随即又有数道□□声响起。

二牛着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不知所措地站着。

而此时,牛车内有一道极为沙哑的声音传出。

“求诸位放行,我……我……咳……咳咳……”车内蓦然有剧烈的咳嗽声传出。此时有乞儿小声说道:“听闻这位大姑娘似乎得了什么疾病……”

病字一出,笑声顿止。

这个时代医术匮乏,巫医盛行,倘若得了疾病,通常便只有一条死路。到时候即使得了万金,也无命享用。

有不少人登时打退堂鼓。

却也有几个不怕死的留在了牛车前,其中一个人说:“姑娘下来,我们看一看。”

“好。”

没想到车里的大姑娘会应声,几人都愣了下。

此时只听崔锦又道:“二牛,掀开车帘。”

车帘缓缓地掀起,几人都期待地咽了口唾沫,有咳嗽声响,几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原先想来看热闹的人也坐了回去。

渐渐的,渐渐的。

车帘完全掀开,车厢中的一切展露无遗,包括穿着褐色布衫的姑娘,以及她丑陋不堪的容颜。

几人见到她脸上可怕的疤痕后都几欲作呕,秽气地摆摆手,道:“快走快走。”

乞儿们重新上车,车帘又放了下来。

崔锦缓缓垂下眼,静静地坐着。

方才那群挖金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连他们都不禁心有余悸,反观崔锦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乞儿们此时方彻彻底底对她信服。

天将亮时,牛车终于停在了洺山山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画中所示的山洞有一个特别之处。

洞口有两株紫前草。

从青城回樊城的路上,要经过四座山,唯独洺山因较为独特的地理位置才能长出紫前草。紫前草向阳而生,那么山洞的洞口必然是面向东边的。

洺山上洞穴数不胜数,如今只能放手一搏。

兴许上天垂怜,念及她一片孝心,能让她早日寻出画中所示的洞穴。

崔锦沉声道:“天已亮,还请诸位助我。知府大人要寻一人,他如今便藏在山上的洞穴中。你们且记着,要寻出口面向东边的洞穴,洞口左侧长了两株紫前草。无论有没有见到人,你们都要留心,记住山洞的位置。”

乞儿们应声。

崔锦让二牛停在山脚下,自己带了一个乞儿,与剩下的几个兵分四路,开始找寻洺山洞穴。

时间过得极快。

天色由鸦青转白,又从白转艳红,将近傍晚时分,他们统共寻出了三个洞穴,然而洞穴却没有人。崔锦打量天色,又问:“洞穴中可有血迹?”

乞儿们纷纷摇头。

崔锦心中一喜。

她今日一直担忧画中所示在昨天夜里已经发生,所幸没有。她道:“你与他,守在第一个洞穴里,你与他,第二个洞穴,而你和我则在第三个洞穴,皆躲在洞穴中,若我没有猜错,今夜必有动静。知府大人要寻的乃一着青衫的郎君,然,郎君被人追杀,你们若见到有黑衣人便拖住他的脚步,另一人出来叫唤他人。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崔锦表情严肃而凝重,语气也是万分郑重。

乞儿们不敢有所疏忽。

.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洞里变得一片漆黑。

今夜无月,夜色深沉。

崔锦蹲坐在山洞一隅,嘴里嚼着果子。他们寻了一整日的山洞,并未进食,只能借山中野果果腹。果子酸涩无比,然崔锦却毫无察觉,她脑子不停地思考着。

阿爹无论在樊城还是青城,都不曾树敌。

这些年来,他在樊城教上不起私塾的孩子识字,更是让周遭人赞不绝口。樊城不大,不识字的百姓居多,时下能识字必能让人尊重,尤其是像阿爹这般从燕阳城过来的。

青城中阿爹的诗友亦与阿爹交好,且都是些读圣贤书的郎君,又岂会做为文人所鄙的事情?

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在寂静的山间中格外地响亮。

崔锦心中一紧,直勾勾地看向洞外。

一抹青色人影闪现,随之而来的是粗喘声,显然是已经跑得精疲力尽。崔锦很快就认出了这一抹青色人影,正想奔前去时,一声冷笑阴冷得像是腊月天的寒风。

“崔元,洞中已无路,你还想往哪儿跑?”

崔元一步一步地后退:“你……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弑我?”

“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黑衣人步步逼近,手中利刃寒光森森,倒映出崔元恐慌的神色。崔锦此时却拉住准备往前冲的乞儿,她打了个手势。

乞儿虽不明崔锦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但也依照她的意思,悄无声息地爬出了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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