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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23)

“等他发现你我了,你就不觉得是晒嘴皮了。反正他认识的人叫‘江月’,和我无关。”阿妤扔下酒水钱,就低着头,默默地往门外走去。江月也收好玩笑之心,低头往外走。江月却多事,到门口时,对汪提刀的方向,轻轻啐了一口。

这两人的不奉承,却被人看到了,“站住!两个丫头片子,在你爷爷跟前还敢吐口水,有教养不?嘿嘿嘿,爷爷叫你们两个呢!站住!没听见不是?!来人……”

“糟了!”阿妤头皮发麻,瞪江月,“都怪你!”

江月也只自己惹来了个大麻烦,只好吐吐舌头,“好啦好啦,我去引开他!”可已经引不开了,汪提刀跳下来往她们两个人追来,身后还跟着一批穿官服的人。阿妤和江月掉头就跑,可身后人骂骂咧咧,却一直紧追不放。眼见就要被抓上了,江月一咬牙,拉着阿妤往一条全是青楼的街跑去。迷惑敌情嘛!

☆、2121

“哟,快来看看,咱们这里,还有小姑娘来哇!”灯影里,一位在门口拉客的老鸨看到这两位粗布姑娘,当下笑着吆喝起来。周围一圈的楼都听见了,窗子全打开,姑娘们、公子们,都好奇地吃吃笑,看这两个闯进来的姑娘。

有一位迎客姑娘娇声笑,“小美人儿,是要逛咱们窑子,还是对面的小倌馆啊?”

对面一眉清目秀的小公子不甘示弱地接口,“姐姐这是什么话?当然是我们这里了!”他身后的一众小公子们,也都笑笑地围观。

满天满地全是含着香气的调笑,阿妤不是江月,第一次来到这种红袖招的地方,全是花花绿绿,当下紧张的不走了。江月催她,“哎你迂腐什么劲儿?!不就是青楼、小倌馆,想逃命,赶紧进去!”

“月姐姐!这地方……”阿妤面红耳赤,只觉得两边的男女都不正常,燥得跺脚,“这不是好地方!”

江月回头看十来个粗壮汉子已经跑进了巷口,心下叫着不好。尤其是汪提刀那粗着嗓门、顶着一张英俊面孔的样子,更让她心头发麻。毕竟当初,她还骗过那个纨绔子弟呢!心里寻思和阿妤分开比较好,自己大胆,把那伙男人往青楼里引。指不定他们被姑娘们缠得心软了,就忘了自己和阿妤了。阿妤虽然面皮薄,但还是冷静的嘛,唔……就去小倌馆里好了。

她不容阿妤反对,把阿妤往一家小倌馆里狠狠一推,自己转头就跑进了对门的青楼里。阿妤也回头见人追上来,也不顾身边全是男人了,提着裙摆,就三绕四绕,跑进了楼里。

当下众人一愣,“哎呀别让她胡跑!快抓住她!”

小倌馆人跑来跑去,官府的人也挤进来。人人吵嚷,堵得是水泄不通,乱七八糟。

阿妤躲进一间屋子里,隔着门板听外头没声音,她才压口气,就听到屋中一人沙哑的说话声,“是谁进来了?”

这一声,让阿妤全身僵硬。她慢慢地回身,瞪大眼看着屋中场景,漆黑一片,只看到床边有一个模糊影子躺着。衣着是晕黄色,在外面月光照耀下暖融融一片。他背着光入睡,一头长发散开,比夜色还美。

“谁?”那人没听到回声,便摸索着转过身来。

眼上缠着一圈纱布,露出的纤细手腕也缠着布带。他的脸……

阿妤眨去眼中的微光,左右看看,从旁边架子提过一盏灯,走过去。拿灯映在那人面上:十七八岁的少年,左脸有淡淡疤伤,被脂粉遮盖。他唇红齿白,黑发黄衣,只是瘦了些。

阿妤的泪,在夜中,一点点落下。她提着灯的手,在轻轻颤抖,却始终不放。

许是光伤了眼,床上的少年用衣袖挡光,面上已经是忍耐的不悦,却还是和和气气的说话,“你是谁?新来的吗?这里不要外人进,你不知道吗?”

外面吵吵嚷嚷的,人声鼎沸。阿妤看到他皱了皱眉,就压着嗓音,低声说话,“我惹到一个不能惹的人,他要抓我,我不得不进了这里,公子见谅。”

床上少年神情紧绷,纱布遮着眼,他看不见,阿妤还是能感到他一双眼盯着自己的方向,“你惹到的是谁?!”

阿妤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中难受,嘴上只说,“一个叫汪提刀的小人,他……觊觎我家小姐美貌。我跟我家小姐一路逃到这里,和小姐走散了。我只在这里躲一躲,不会连累公子。”

黄衣少年微犹豫,神情却松了下来。他早听出这声音沙哑的女声里,带一份哽咽。必是走投无路,才躲到这里吧。少年往床里挪一挪,低声温柔缱绻,“那姑娘就在这里歇一歇吧。这里不让人进来,姑娘是误打误撞,那个追姑娘的人,就不会这样好运了。”

误打误撞……呵,可不是误打误撞嘛。

江妤放下手上灯盏,站在不远不近的方向,看着少年明润的容貌。她伸手擦去面上的泪珠子,轻轻靠墙坐在地上,轻声问,“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公子叫什么?”

“这是青城的‘风月楼’,我是这里的……头牌吧。名字叫……他们都叫我白安。”少年回答的很温柔,为怕失礼,他也坐了起来,手压着手臂,脸对着虚空,声音似斟酌好久,“我听姑娘口音,是云州人氏吧?怎么跑这么远,来青城呢?”

阿妤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怀念。

他能听出她的口音,却听不出她的声音。他不怀念云州,也不想念谁。他隐名埋姓,成为另一个人,一点儿也不记得阿妤了。那这样,阿妤追寻千里,心思落入尘埃,是为的谁呢?

阿妤将头埋入膝盖中,双肩颤抖,心中灰败,觉得自己这一路灰头盖脸,分外可笑。

“姑娘?”那少年再叫一遍,耐心地等待。

啊,他又换了一种性格了。温柔款款,多情无比。阿妤心里还是存那么一丝侥幸的,“我叫……小妤,是云州人。你……白安公子,也是云州人吗?”

“小雨?好名字啊。我不是云州人,只是以前在云州一家望族住过一段时间,”他的话漫不经心似敷衍,打破了阿妤“失忆”的幻想,“云州很美。”

他连她的名字都念错了,都想不起来啊……

月光透过纱窗,阿妤无言以对,呆呆看着他的脸。她不是口舌伶俐之人,更擅长的是沉默。可现在,她总想说点儿什么。但说什么,好像都不太有用。她坐在黑暗里,听外面吵闹的人声慢慢散开。楼里又恢复了吆喝招客的本业。她只坐着,看那床头的少年靠着床柱,也不吭声。

多么的美好。

时间过了好久,少年慢慢坐直,手扶着手臂,将衣袖往上拉。他的整个手臂都被纱布松松缠住,丝丝血迹露出来。他动作艰难,拆一点儿,便要歇口气。额上冷汗连连,手臂被少女一双手扶住。

他怔住,只觉得身边坐了一个人。黑暗中,那姑娘慢慢地为他拆纱布,重新包扎,一直很沉默。他不习惯被陌生人靠近,但这个姑娘,却不觉得排斥,好奇怪。那姑娘声调淡淡的,“你手不着力吧?伤得这样重。”

他当即身子僵住,那姑娘又低声道,“你别怕,我不多管人闲事,不会说出去的。”

“……多谢。”他心中有微妙感,一闪而逝。

“你眼睛看不见吗?那里的纱布需要……”给他换完纱布,那姑娘又说话了。他往后躲,僵硬笑,“不用。”对面的姑娘似乎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看得他心中发恼。那少女叹了口气,终于不烦他了,起身坐回了原来的地方。

一夜,他没有喊那姑娘在床上休息一下。那姑娘也没有再近身,真是乖巧。他心里喜欢这样的安静,连屋子里还有一人,也能平安睡去。

似醒非醒间,他梦见阿妤。

阿妤和他一同坐在窗台上说话,他给她讲,自己一年,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现在又在何处。阿妤一直静静聆听,末了,抬手抚摸他的面颊,眼中怜惜,“玉台,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