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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叔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37)

这少年,自是新任的魔教教主,原映星。

而有资格站在他旁边,随意翻看卷宗也无人敢质疑的,乃是魔教圣女,望月。

第一时间,圣女并没有对地上跪着的少年产生好感,明阳抬眼,只匆匆看到她云一样的乌发,低垂的雪白脖颈。

原映星问起明阳的事。语调悠悠,并无威压。明阳便老实回答,一板一眼,清楚简单。两人一上一下,居然相谈甚欢。却忽然间,原映星好奇地问,“你该听说过不少关于我的血腥传言吧?你不害怕我吗?”

明阳回答,“不怕。”

“哦,为什么?”

“在我心中,你是教主,却也是普通人,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你没什么可怕的。”

他这样的回答,让那位一直在翻卷宗的圣女诧异地抬眼,直直地俯视看来。似是惊讶,似是不可思议。

原映星愣一下,哈哈笑,拍着长案,指给两边护法和长老看,“有趣。你还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明阳心中微喜,以自己的小聪明,以为原教主会因此对自己另眼相看。

结果原教主上一刻笑眯眯地夸他“有趣”,下一刻脸一沉,淡淡道,“杀了他。”

当即两边有人,拖住傻了眼的明阳。

那时,明阳并不知道原教主是个思维与众不同的人。原映星与他们的想法从来不一样,教主他觉得“你是个有趣的人”,然后他会直接选择“杀了”。他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平等相待,他要的,就是下面的人都怕他而已。他不喜欢明阳,觉得明阳被前任教主洗了脑,居然不高歌“教主圣明”“教主我最崇拜你”,活着就是浪费空间。

反而是圣女望月觉得明阳有趣,“干嘛要动不动杀人?把他给我,我调教两天。”

明阳见识过了原教主的翻脸无情,圣女又将他从死路上拉了回来。那个少女,将他从黑暗边缘拉回人间,教他精妙武功,让他读书习字,最后还提拔他为五位堂主之中的火堂主。

望月笑着跟他说,“五位堂主,只有你一个是我带上来的。你是我的人。小四儿,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五位堂主,其余四位皆是教主指派。只有明阳,是圣女安排的。

只有他一个。

明阳牢记望月的话,他暗暗发誓,他不能让她难看,不能让她在教主面前抬不起头。她说“你要争气”,于是他就争气。她要他成为一把刀一把剑,他就是一把刀一把剑。她要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原教主说他是狼崽子,心性狠,野性重。

可是就算是条狼,在最无助的时候,也想要一点温暖,想要让谁来低头看他一看。他就算是狼崽子,他也跪在地上,心甘情愿地想要当一条狗。一条只属于圣女大人的狗。

圣女望月却是死了。

死于魔教内讧,死于姚芙之手。

明阳几乎要疯了,他疯了一样地想杀姚芙,姚芙却已经离开魔教,踪迹不定。他本就野性重,圣女一死,他便变成了一条疯狗。满心杀意,一径向北。他要一路杀上去,杀掉那些云门弟子,杀掉那些说圣女活该的人,杀掉那些让他恶心的正道人士。

明阳脑子从来不好,他少时就被教主一次次翻白眼,他一年比一年地沉默,闷着头,少说,多做。在圣女死后,明阳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杀人工具。如无意外,他也要死于永无休止的杀戮中。

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但是意外却发生了。

面前这个与圣女面孔七八分相似的少女,使出与他同样的招式,还对他做出“小四儿”的口型。轰然重击,让明阳茫茫然,满满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月夜清光,少女面容冷白,噙笑的眼,那么的熟悉。

如果不是年龄不对,如果不是相貌不是完全一样,如果不是……不,明明就什么都不对!

明明就没有一样是对的!

可是为什么,他心里有荒唐的想法?

他在希冀,他却又在害怕,他还在愤怒——他不知道真假,他分不清楚,面前的少女,他该杀了她,还是该放过她,再或者……

火堂主明阳脑子乱哄哄的,却也只呆了一瞬,就眯起了眸子。他擦掉唇边溢出的乌血,向前大迈步,重新使出招式,想要擒拿少女。对,不管真假,只要赢的是他,他都有办法问出答案来。他受了内伤,却似乎比先前更急,迫不及待地运掌成风,再次飞跃向前,向对面的少女肩头拍去。

只有武功路数、没有内力的望月,只能眼睁睁看着戾气扑面而来。

她心中哀叹:火堂主啊火堂主,你都不问一问,选择居然还是杀过来?范浩当日,可是连动手都没动手,就轻而易举地相信我是圣女呢。当然,范浩是根本不想知道真假,本就在应付,本就是见风使舵。我不求你像他一样做墙头草,起码你可以开个尊口,问一问我啊?

你问一问,也许我们就不用打了呢。

可惜明阳的选择,偏偏与望月希望的不同——

而今,没有武功的没有武功,伤得重的伤得重,我与杨清,真要做一对死得冤枉的苦命鸳鸯了吗?

凛冽阴风拂面,几乎拍了上来,却见飞身而来的明阳在半空中,身子忽然一歪,以扭曲的姿势翻开,向旁边躲去。同时间,明阳刚才所处的位置,水面扑拍出数丈高的水花,排山倒海一样,白光微微,璀璨澎湃。

在那一刹那,满空光华,水汽凛凛,鹤鸣燕飞,遮天蔽月!

“杨清!”望月惊喜回头。

她没有完全回过头,细腰就被身后贴来的青年搂抱住了。湖面打出一排排水花,与真气混在一处,带着浓重杀气。明阳被陡起的浪激得向后直退,觉得寒光在迫着自己,明明没有沾到一点水,面上却有了水刺拍的感觉,胸口也一阵窒闷。

那浪一波接一波地打来,夹带着威力如海潮的内力。纵横间,似风雷在天,夏日落雪,一层层,一招招。那滴水不漏的招式,堪比剑光。对于武功高强的人,一花一叶都是杀招,明阳根本插不进去,只能极快地向后退!

杨清则搂住少女,白鹤展翅一样,拔地而起,在湖面上飞跃起落。一边是白浪,一边是静水,山峦与星子相对,银河与月光对峙。俊秀挺拔的青年怀抱少女,御风而走,在水里映出他雪白飞起的白色身影。

那谪仙人一样的青年,身法轻逸,带着一个人走,也飘飘然,似被清风吹拂上天。茫茫白光中,轻风拂柳,他顺风而行,碧水在下,一纵十丈,矫若游龙。等明阳从漫天水光中移开眼,茫茫夜色中,眼前早已没了杨清与望月的踪迹。

杨清提着一口气,将轻功运用到了极致,一路飞掠,在黑夜中,几乎成了一道残影。几次起落,足尖几乎不曾沾地。云门的武功本就飘逸,如此轻功使来,当真给望月一种两人是被风吹着走的错觉。街上时而碰到赶路的旅人,只觉得清风吹荡,一道人影从后向身边飘来,又从身边飘了开去,何等的迅捷,令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般轻功,出神入化,非一般人所能及。

可惜杨清再厉害,他到底又中毒又受伤,不是神人。

走了几里,带着望月纵上城墙,又飞身下落,一径往城外逃奔。等入了城外树林,树木浓郁,绿意盎然,终于能遮挡得住两人的身形,杨清停了下来。他停下来,望月一落地,青年身形收不住,向前趔趄数步,便跪了下去,张口吐出血来。

“杨清!”望月慌忙扶住他,担忧不已,“你、你还好不好?”

她心情当真复杂——面对明阳,其实只要她的身份公开,明阳就不可能对他二人下手。

可是她的身份,又怎么敢当着杨清的面公开呢?

杨清被望月扶到树边靠坐,冷月下,他面色雪白,唇如丹朱,黑白分明中,望月抓住他手腕把脉,心中暗惊:“无香”这种毒,早期是看不出来的,脉象也毫无异状。可是现在,她帮杨清把脉时,分明把出了那么一分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