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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鬼之结衣人间(12)

便在这份古怪的寻思中,日头西斜了。

夜半无人,结衣走在苏府静谧宅院中,压低声音喊,“夏之昕!夏之昕!”

草木曳曳,几日前的女鬼并没有出现。在结衣要放弃时,看到灯火中走出一抹身影,身材苗条,白衣乌发,提着灯笼而行,脚步飘 摇。

是夏之湄!

☆、在水之湄

清净无人的古宅深院,踩在稀草上,簌簌轻响。黑色背景如泼墨般退散,檐铃在风下左右晃动,叮铃作响。

前面提着灯笼的白衣少女垂着头,桃花般的面孔在灯火掩映下,透着苍白。她穿过长幽的游廊,走过疏和的花厅,跃过青苔浅覆的 半月门。脚步犹豫挣扎,又分明悠然不迟疑。

在她的前方道路,越来越偏僻,越来越荒芜。黑夜像一头隐伏在暗处的凶兽,等着吞没她。只那道白衣,在清冷的月下,泛着柔和 的光泽。

一团白色烟雾将她笼罩,花非花,雾非雾,黑夜漫漫无边。她的背影,隐隐有一股萧索苦涩之感。

结衣轻飘飘地跟在后面,五分漫不经心,四分疑惑不解,还有一分,说不出道不明的古怪感。

从明楼前走过来一个青衫公子,惊异地望着暗夜行走的姑娘,喊了一声,“小湄?”

结衣迅速将身子掩藏到阴暗处,从自己这个刁钻的角度,夏之湄侧颜苍白,嘴角勾起一抹讽笑,悄然行路。同时,她也清楚地看到 ,神色严肃的公子哥举步追上去,是苏慕清。

她心里一沉,愈追上去,手被人在后面一拉,跌倒了一个淡如寒山的怀抱,对上一双幽冷漆黑的眼睛,对她弯起一个轻笑的弧度。 张嘴欲言,一手覆上来盖住了她嘴巴。

结衣挣不过他,只拿一双漂亮微翘的眼睛瞪他。

待前面二人走出一段距离,结衣才挣脱开,气道,“洛浦,你做什么你!”她千万算,也没想到洛浦也喜欢半夜三更溜达!

洛浦眉毛轻轻一挑,低头用十指弹弹自己微摺的袖口,漫声,“你又做什么你?”

结衣道,“你有没有点儿道士的责任心啊?夏之湄被鬼附身了,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那又怎样?”洛浦笑问,还兀自摸摸光洁下巴,“你什么时候这样善良了?该不会还是放不下苏公子吧。”

明月清辉照在二者身上,结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嘴角上抿,一动不动。她的眼睛是很漂亮很张扬的弯弧,平时笑起来的时候,总 有种媚色和清凉夹杂的韵味流转。可是现在,当她不笑的时候,会有一种磨刀在心里挪,静得让人害怕。

洛浦漫不经心的笑再无法维持下去,低头叹口气,主动拉过她,轻声,“好啦,我不该触你逆鳞。跟我过去看看吧,要是夏之湄真 的出事,就不好了——只有一点,不许说话。”

“为什么?”从某种方面看,结衣真是个“单纯”的女鬼。光是洛浦主动认错,心里阴霾便成功退散。

“夏之湄是在梦游……惊醒的话,对身体损失很大。”洛浦解释,低下的神情,很是复杂难言。

于是,他们便远远跟在前面二人后面,遥遥地望着。多年老树飒飒飘下合欢花,白白的,映着夏之湄年轻懵懂的容颜。

结衣心弦一紧,似是回望起自己的曾经。手被洛浦轻轻一捏,她对上洛浦微笑温色的眼睛,吸口气,才有勇气继续。

见夏之湄绕过亭台阁榭,在园中清湖前停下。身上的白色衣袂轻轻浮动,像要随时振翅欲飞。而她垂着头,似在苦苦思索。手里一 松,提了一路的灯笼落地,灯火挣扎几番,终于熄灭,四寂无声。

“之昕?”几尺外的苏慕清,颤抖着声音喊她。又不敢过去,怕不小心惊醒了她。

他心中那难免艰涩晖然,见少女一径低垂发梢,再是喊了几遍,空荡的声音传在风中,断断续续,“之昕?是你么?你应一应我罢 。”

结衣心头浮起古怪猜忌,唇角也翘起讥诮,眼里却依然冷淡一片,身心疲惫。慕郎、慕郎……原来这一世,你也有得不到的人了吗 ?

夏之湄蹲身,缓慢地脱下鞋袜,望着一池清波出神。

这次,是洛浦微微皱眉,想上前去,却被结衣拦住。结衣拦截的方式很简单,回头灿然一笑,手若无骨地攀上他的肩膀,身子贴上 去,冰冷的指尖如一簇簇开花的树,在他脖颈处的肌肤点燃一团火热。

洛浦身子一顿,垂头看她,眼眸明亮,其中神色却很诡异。他抬起袖子似乎是一个揽她的动作,却中途改变,全当做她不存在,还 是向那里夏之湄的方向看去。

结衣心中打鼓,似是轻松,又似是沉重。也抬起妙目,继续看去。她只是想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又总觉得,洛浦是 知道一些的。

站在水边的少女吹着寒风,赤着双足,泠泠目光看着水面。男人在耳边的呼唤充耳不闻,在他试图接近时,她终于回头,对着他, 神色空洞,却淡淡一笑,落寞悲凄,尽在这一笑中。

“不要!”被触及遥远的记忆,苏慕清再不多想,扑过去欲拦她。

夏之湄却保持着那样的笑,纵身一跃,跳下湖去。她的衣衫,堪堪错过他伸来的手。“扑通”落水的声音,伴随着男人悲痛欲绝的 喊声,“之昕!”

苏慕清跟着跳了下去,也是“扑通”一声,划破了夜的清寒。

结衣“啊”一声,从暗影里走出,望向那湖面,一道飘渺的白影浮上来。玉容精致却苍白,墨色长发散到脚踝,空洞冷漠的眼神, 看向她……身后的白衣公子,洛浦。

“你就是夏之昕?”结衣问道。她也并不急,因之前往湖里瞄了两眼,知道苏慕清识水性,并不会被淹死。

女鬼没有答她,神色冷漠地看向湖心。

结衣皱眉,瞥洛浦一眼:她当着你的面害苏慕清和夏之湄掉下水,你有没有点儿责任感啊?!

平时毫无形象可言的洛浦,此时却眼神飘忽,咳嗽一声,“还是先等苏公子和夏姑娘上岸来吧。”

在他话音一落,划水声从湖中传来。结衣先看到的,就是苏慕清失魂落魄的眼神,和他怀里横抱着的白衣少女。走上前的脚步不由 停住,心口被猛捶一下的感觉。

洛浦却没有她那层顾忌,分外热情地上前帮苏慕清把夏之湄带回陆地。夏之湄周身被水浸湿,面色发白,却皱着眉,在梦魇里无法 醒来。

在夜色里喊了几声,才有仆人匆匆赶来,大惊失色下却不敢多问,赶紧把夏姑娘送回屋子,连夜请来大夫开药。

在这一片乱哄哄的忙碌中,苏慕清却抿着唇角,一声不吭地低着眼,撩袍坐下,看那被完好放在水边的鞋袜。脑中又闪现少女绝望 而悲伤的眼神,向湖心纵身一跃的身影……

一道香风传来,脚腕银链轻响,是结衣坐在他身边,“苏公子。”

“十年前,她就是在我面前,跳湖自尽。”苏慕清声音沙哑,一脸落魄相,再也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悠闲漫然。

结衣抱膝,曲在身侧的手指甲伸长,泛着黑色的冷光。几乎克制不住转头便杀了他,碰上他伤心的眼神,却下不了手。尤其是,半 空中还有夏之昕的鬼魂冷眼看着。

“旁人都说我们夫妻恩爱无双,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手盖住面孔,男人声线紧绷,又透着深深疲惫,“……十年都不曾 入梦……却让我看到当年跳水的重现……之昕、之昕,你好……”

他悲然,再也说不下去。

结衣转头看他,好久,都说不出一句话。这明明是她爱了一千年、恨了一千年的男人,她几乎都以为他藏留在心里最深处、不属于 任何人。

千年后她重遇他,他爱的人,也不是她。

“苏公子……有人欢喜了你很久很久……她想杀了你……可她又不是人……你能不能也欢喜她呢……苏公子……”声调轻哑,悲凉 ,又径自轻轻笑开,望夜空,“对啦,你喜欢的是夏之昕……还不是她……又不是她……总是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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