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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鬼之结衣人间(41)

远远站在客栈窗口观望的蓝衣公子,打个哈欠。客栈老板亲自观察递水过来,从窗口瞄了一眼,笑,“不过是一个凡人,一个艳鬼,也敢闯鬼城?公子不用看了,城门快关了——他们都要出不去了。”

违反了鬼城规矩的人,要被押往鬼界中的十八层地狱,日日挖心火焚,不得超生。

蓝衣公子眯起眼睛,慢慢摇头,“不不不,他们还不该死——不过是一个选择,我来帮他们做吧。”

客栈老板笑容停下,看到眼前的蓝衣公子化作一缕轻烟飘向忘川。他极为镇定地擦擦桌子,帮客人的伞放好位置,关门出去了。

结衣身心俱惫,耳边听到一声轻唤,温暖而空洞,“结衣。”

这一喊,像是穿透灵魂,清晰无比。结衣惊道,“你是谁?在哪里?”

那个声音轻轻笑,撩拨她的心脏,“死鬼一出,必食生魂。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个生魂该是谁?我帮你做个选择,不要你那样为难了,好不好?”

“不好……”结衣还没喊完,眼前就一道炫亮的白光,回到了一片空旷的地方。

明媚的阳光洒下,在一片碎瓦地中。结衣直觉地拿手去挡阳光,发现根本什么事都没有,才狐疑地有时间看四周。她只是看到这片断壁残垣,寸草不生,一个人也没有。

“喂!喂!这是哪里啊?”她仰头向着天空大喊,没有声音回答她。结衣心乱如麻,想到洛浦和娘亲还在酆都里,她快步在瓦砾中走着,想该怎么离开这里。

走着走着,她的步子越来越慢,眼下越来越惊疑:好眼熟的地方啊……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她好像都在某个地方,见过无数次。

一直在这个空地里转到了晚上,她已经心力交瘁,可还是走不出去。结衣气恼,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月光下,一位伛偻老妇,擦着一个光秃秃的墓碑。结衣走过去,目光停在那座空无一字的墓上,再看到老妇的白发斑斑,那是一个苍白的身形,没有影子。

片刻间,喉中哽住。

她回到了八百年前的世界,卿家早已败落,成了一座荒园。

老妇听到声音,激动地回过头,四处观望,“结衣……是你回来了吗?”

结衣本想走出去,可一看自己如今的情形——艳鬼无魂,母亲只怕更加伤心。她站到黑暗处,用树叶挡住自己的影子,才低应一声,“是我。”

老妇眼中含泪,瞪大眼盯着声音的方向,却只看到一道红衣朦胧,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你果然没有投胎去……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

结衣躲在黑暗中,不吭气。

老妇哭道,“娘当年说错了话,但你怎么就那么倔,都不肯回家?我养你十多年……到我死时八十岁,都没有在梦里见过你。结衣……你就那么恨娘吗?”

鼻子发酸,眼中潮热。结衣看看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强声装作怨恨,道,“我当然恨你,天下没有你那么狠心的娘,自己孩子死了都还骂。我很讨厌你,不想见到你,你去投胎吧!不要让我看到你了!”

老妇脸上的泪往下掉,眷恋地看着树影后的人,强笑,“结衣,你和娘一起投胎,下一世,还做母女,好不好?算娘求你了。”月色下,伛偻老妇跪下,看着自己见不到面的女儿。

“我再也不会骂你,再不会说你不好。你再被男人欺负,娘帮你打他。你不想做什么,娘不逼你。你想做什么,娘陪你一起。娘给你买最好的衣衫,给你做最好吃的方小说西。只要你好好的,娘就知足了。”

结衣捂着嘴,眼泪从指缝里大滴大滴地掉落。

心脏生生被掰成两半,她悲凉地看着破落的院子。她曾经在这里长大,死后把这里丢的干干净净。她重新回到这里,看到母亲下跪求自己。“……为什么你不早说呢?”

母亲!母亲!我已经入不了轮回了!

我再也入不了轮回了!

心中绝望呐喊,剜骨割肉般疼痛。

“结衣,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听到女儿那话,做母亲的当下脸色就变了,惶惶站起来,要去树影后看自己女儿的身形。

结衣往后躲,笑道,“没事,我很好……母亲,你去酆都等我吧。我迟早会见您的!迟早。”

她话音一落,眼前场景突变。又回到了忘川水上,死鬼爬上船,拽住划船老婆婆的腿,把她往水里拉。结衣往前走两步,一手一个推开水中的鬼。

洛浦转眼,看到结衣脸上的泪,目光怔忡而恋恋地看着自己。不由疑惑,“哭什么?”

结衣哭着看他,耳边鬼声凄惨,第三声钟鸣响起,穿透水面人耳。她伸手,快速精准地抓住洛浦的手,凝聚灵力,从他体内提取出魂魄,推下了忘川水。

“对不起……我不能再舍弃我娘了……”

死鬼一出,必食生魂。这层诅咒,从来就没有被打破过。

**倒在船上,洛浦的魂魄在她面前掉下水,先是惊讶,然后平静地接受,甚至,静静地笑了一下。蕴藏着静默的光华,照亮这个黑暗的鬼城。

死鬼们扯着洛浦魂魄下了水面,忘川水面归于平静。结衣没有看到老妇最后一眼,眼前白光一掠,疲累地瘫倒在地,已经坐在了酆都城门外。洛浦的尸体,无声地躺在她边上。

结衣看他的尸体好久,胸中情绪崩溃,终于慢慢地爬过去,抱起洛浦尸体,放声大哭。她像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哭得可怜。

遥遥的,月光清辉在檐廊下徘徊。久远的话语在遥遥的过往逝去,一语成谶。

“艳鬼,你会背叛我的。”洛浦笑,“不管为了什么,你一定会背叛我,我们可以拿来赌一赌。”

☆、求助

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酆都的雨下了许久,天地尽潮湿。过过往往的人鬼都没有好奇心,他们穿雨而过,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住在客栈里五日的蓝衣客人醒来,推开窗看了看阴雨绵绵的天象,“那个艳鬼,还跪在城外?”

老板笑答,“是,她得罪了鬼界判官,并不敢进城来。”

蓝衣公子点头,想了片刻,略惆怅地吐一口气,“五天了啊。”

“公子慈悲心肠,要去管那艳鬼的事吗?”他并不敢直说,要不是蓝衣客人先前侵入那艳鬼的意识,此次结果还不定是怎样。

蓝衣公子从老板手中拿过自己的伞,目光在他身上一停顿,笑笑看自己的手掌,“五天了……我在酆都呆的这么久,该回人间了。”

老板赔笑的脸僵住,眼睁睁看着蓝衣客人疏疏行走,姿态散漫,周围的阴暗尽数让路。真是色若春晓,清雅出尘啊。咳咳,尽管并无人能看清他的“色”。

此时的结衣,抱着洛浦的尸体,跪在泥沼地上。她红衣湿了泥水弄得很脏,头发也被雨淋得湿透贴在面上,一脸憔悴疲惫。她出神凝望着怀中沉睡的白衣公子,雨水一滴滴顺着眼睫滚落。

天地间的雨渐渐收了,她心里的雨却连连绵绵,像住在山涧溪头,水声潺潺,不曾停休。

她伸手把男人脸上沾的雨水擦干,默默地想,要是雨停了,洛浦就醒过来,睁开他流光溢彩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逗她玩,就好了。

那样,她就可以安慰自己,让雨一直下吧,他一直不醒来。总好过,再也醒不过来。

“洛浦,下雨了。”她低声,看天空,好久,才继续喃喃,“我好想回到金陵,看你。”

那时还在金陵,她初初不再害人了,因为妖娆如花,又藏着身份秘密,和身边所有人都有距离。她从不说,并不是不知道那距离。那时,她就自嘲,是因为寂寞了太久,即使站在人群里,也再不能够融进去了。

只有洛浦,她是不怕的。凤眼将将美如画,随便一勾就有一堆女人投怀送抱。她虽然总是骂他“风流”,却也知道,他是很少和人群混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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