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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谋之巾帼天下(10)+番外

作者: 沙石 阅读记录

卓元掐了掐手指,“元丰八年,距今整有十年,那时候德清的县令是……秦骁,秦大人!呼呼,果真啊,如今的秦大人可是户部员外郎!”

秦骁,原来是这般保得风水,扶摇直上平步青云啊。

门外一声响。

田峰扯着一堆乌漆麻黑的“破烂”大步走进来。身上的衣裳半干不干裹着健壮的身姿。肱二头肌一动,他扬手将“破烂”往地上一掼:“这家伙从晌午起就一直跟着咱们,适才我故意跟在他身后,发现他到这里倒是轻车熟路。”眼眸一凛,看着店家,“只怕这里才是这个‘乞丐’的老巢吧?”

此时,众人才看清他手中拎着的“破烂”正是在醉方归偷吃食的乞丐。

一如挨醉方归小二打时的模样,乞丐瑟缩着身子抱着脑袋,口中含混不清地发着呜呜声。满面污垢中唯有一双眼睛还能瞧得真切,却也是怯懦黯淡的。

店家长叹一息,对田峰的指控并不辩驳,“人生在世,谁没个倒霉的时候,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小老儿不过是对他不做驱赶,任他在屋檐下寻个安睡之处罢了。”

柳叶慢慢起身,目光依旧锁着乞丐,对店家发问:“他寄居在你檐下有多少时日了?”

店家:“大水退后起便在了。”

柳叶:“你可认得他是何人?”

店家摇头:“小老儿不认识。”

靠墙的花架上,有一只琉璃瓶,上头有几个手指印。柳叶瞧了一眼,不动声色:“那么,你也不知道他从何处来?”

店家点头:“正是。”

柳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任凭他们各自散去。

客房在二楼,一面临街,一面临河,倒是风景极佳。只是柳叶并无睡意。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榻,陌生的搭档,还有陌生的身份,一切令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方才,她在房间门口碰见了卓元,他换了一身天青色镶三尺阔粉银色滚边的长袍,在廊下的灯光里闪烁着光芒。

他说:“柳兄,方才路经瓦舍,闻得里面丝竹悦耳,还有那歌伶清脆的歌声,啧啧。”他思索了一会儿说,“好像是柳景庄的雨霖铃,啊,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那是怎样一番光景啊。不如让我做东,请柳兄前去听上一听,解解乏,如何?”

柳叶没待他说完,径直进屋关门,砰一声关上了门。听得卓元一声惊呼,似乎鼻尖被门扇撞到了一般,而后一阵低声抱怨后响起他徐徐离开的脚步声。

卓元?卓元!

一个钻营、市侩、庸俗之人,为何吏部会派他与他同行?因为他的银子?还是另有其他?这厮一派以为走马德清能为他渡上一层金光,以便于往后在仕途中有所资本的形容,越发令柳叶不得不生疑。田峰尚知德清乃至整个湖州都是龙潭虎穴,他能为了博一个瞧不见的前程将自己置身险地?

思绪来回漂移,又回到了那只琉璃瓶上。那是一只长颈瓶,看指印走向,分明是有人反握瓶颈而成。花架是一个简易常见的款式,离墙有些距离,与地面之间除了四只脚相接,其余一览无余。不像是什么机关暗门的开关,那么乾坤就是在瓶中?这个指印是恰巧洒扫之时不经意留下,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柳叶屏息听了一会儿,确定外头夜深人静,悄然披衣下楼。掌柜的在柜台后面打着盹儿,乞丐在门口檐下缩成一团,似乎酣睡。

悄悄绕过,来到后厅。花架依旧在那里,可是上头的瓶子已经换成了一只阔口瓮……

柳叶无功而返,上楼之时,从窗口瞥见,春夜里竟然有几个摊贩依旧执着地摆着摊儿,就在隆客源的门外。

柳叶心中咯噔了一下,深知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些人的视线,是敌?是友?

彻夜的丝竹,随着水波荡漾在河面上,进而扩散开来,丝丝缕缕在小城上方游荡。谯楼梆子已经敲过四下,柳叶终于架不住连日的车马劳顿,昏昏睡去。

醒来时,天已大明。听得楼下嘈杂有声,掌柜的惊呼:“我的琉璃瓶呢?”

面对着一只阔口瓮,里头还有一尾粉色的小鱼儿在水中摇头摆脑,掌柜的捶着腿哭:“我的长颈瓶,我的长颈瓶唉,哪里去了?”

☆、第七章

三月二十四是个好日子,春阳暖照,喜鹊盈门。老张头一大早起来将县衙前前后后洒扫了一番,又将内宅仔仔细细洒扫了一遍,将内堂的桌椅板凳都擦得一尘不染,最后走进县太爷的卧房。

卧房在内宅正房,一扇木门隔开一段连廊,连廊这头是县衙,那一头是内宅。

进得正房门来是一间厅堂,方桌摆在上首,两侧依次摆放着三张圈椅和案几。往左是书房,大案桌的后面是一排书架,原本上面堆满了案卷书籍,先前的刘大人就坐在案桌后面挑灯夜读。案卷是存在文书房的,可是刘大人觉着大晚上去文书房阅卷不大方便,就将手头需要的案卷都搬进了住处。

只是后来大人不见了,这些案卷也被收回到了文书房中。唯有案头堆着一大堆涂鸦过的宣纸和翻看一半的闲书还在。那日,操劳了一天的刘大人用完饭尚未歇下,在案前挑灯翻书,方主簿急匆匆前来找他,两位大人低语一阵,拿起蓑衣斗笠就出去了……从此两位大人再也不曾回来。

厅堂往右是卧室,一扇屏风,一张床榻,一个柜子并几个木箱,都是寻常百姓家常用的款式和材料。

老张头在门口叹了口气,新大人马上就上任了,往后这书房卧房啊就有了新主人,这些东西啊,该扔的扔,该收的也就收了吧。

老张头一张一张拾掇起稿子,心中一片酸楚。几滴老泪忍不住就滴了下来。

刘大人在德清县上还有半个月就满一任(三年为一任)。三年前,要不是被上任途中的大人所救,只怕这一把老骨头早就在野地里喂了狗了,可如今老骨头还在,刘大人却杳无音信,怎叫人不心酸。

一位少年穿过连廊的门,走进内院。

“老家院,那些,就留着吧。”身后一把清脆的嗓音甚是陌生。老张头赶忙擦了擦眼睛回头望去。

一名少年正抬步往里走,“这里就是刘胜大人的住处?”少年随手捡起一张稿纸,细细看了两眼,“‘不破楼兰终不还’……刘大人好书法。”年轻人将稿纸放回到桌上,回身与老张头叙话,“老人家是刘大人的家院?”

老张头见来者气度不凡,忙作揖:“回官人,小可跟着刘大人有三年光景了。”

年轻人微微点了点头。老张头继续说:“钱县丞领着人去城门口迎接柳大人去了,不知这位官人是……”

年轻人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柳树。”

老张头急忙作势下跪:“小可不知是柳知县柳大人驾到,失了礼数,万望恕罪。”

柳叶伸手扶住老张头:“老人家不必多礼。”又回头环视了一周屋内,“刘大人的卧房还是保留着吧,老人家与我随便找一处厢房安置便可。”

老张头噙着泪答应着。

原来来人正是柳叶。

一大早,三人被掌柜的哭声惊起,后帮着掌柜的来回查看了花架和房门各处,一无所获。只得先行离开客栈前往县衙,原本想着先将缘客隆琉璃瓶被调包之事做一个记录,再着手详查。

却不料偌大一个县衙竟然空无一人,连大堂门前都无人值守。据老张头的说法,县丞钱水淼将县衙所有人都领着去了城门口迎接柳知县上任。

无人值守也好,三人入得衙内,各分其功,卓元前去文书、户房等查看,田峰则去了刑房顺便再去一趟县大牢。柳叶则是顺脚走过内衙就到了内院,遇见了老张头。

“不破楼兰终不还。”柳叶默念着这句诗词,在院中踱步。不由得嘴角微微蓄起一丝冷笑,这不正是她此来的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