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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谋之巾帼天下(9)+番外

作者: 沙石 阅读记录

“柳大人,睿智的可不止卓主簿一人。”坐在邻桌的一男子豁然起身,拎着一把长刀施施然坐到了他们桌边,短褂劲装,搁在桌上刀是京中护卫才用的长刀。那人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在下田峰,原本是木都点检手下一名侍卫,如今奉命前来做大人的捕头,听从大人调遣。”

此人三十上下,面庞黝黑,身材高大,一看便知是练武之人。只是那眼底露着几分不甘与蔑视。想来也是,堂堂殿前司的侍卫被派到一个七品县令身边当一个不过九品的捕头,着实委屈了他。

至此,柳叶更加笃定兄长之死绝非意外。

醉方归,颇有些气派的酒楼,矗立在德清县城北往南的主街道上。

德清县城街道可分为三纵三横,纵横交错再生出许多小巷道。小小县城虽比不上汴京繁华,却有着江南独有的婉转风光,沿街店铺比比皆是,街上行人如织,竟看不出大灾过后的萧条与颓败。

卓元似乎看出柳叶的困惑,夹了一块酒糟毛芋吃了,漫不经心道:“运河决堤冲毁良田万亩,民房一千六百余间,但没有百姓伤亡,实乃奇事也。好在受灾之地并非县城,故此地繁华依旧。”

田峰咕咚喝尽杯中酒,愤然道:“看似繁华,却不知道背后是个什么窟窿眼遍布的烂抹布呢。”

卓元一口吃食刚入食管,突然被呛得涕泗横流,“咳咳咳咳,我说田捕头,你可否轻声些?”

田峰翻了翻眼,继续吃他的菜喝他的酒,对卓元的提议不置可否。

卓元喝了几口水,顺平了呛咳,问柳叶:“伯植兄是即刻去县衙还是……”暗访二字还未出口,只听楼下一阵喧哗。似有桌椅碰翻之声。

三人从楼梯下来,只见小二正与一人拉扯。此人衣衫褴褛,蓬头垢发,在店小二的推搡中跌跌撞撞。

“臭要饭的,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胆敢一而再再而三来偷吃食。”面对贵客满面堆笑的小二此刻犹如凶神恶煞,撸起袖子便要开打。

那人被推得跌坐在地,双手抱着头,一副无力抗争只能等着挨打的模样。

小二来回转了个圈,寻找趁手的家伙。一根不知何处而来的木棍很适时地骨碌碌滚到了小二的脚跟前。

小二捡起来作势就打。那人死命抱着脑袋发出呜呜之声,不知是告饶还是哀求。

眼看着手臂一般粗的棍子就要落下,一声清脆的声音陡然响起:“住手!”

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从二楼款步而下的柳叶,“如此粗的棍子,就着你这般力道下去,非把人打得头破血流不可。”柳叶喝止了小二,眉头蹙了起来,“对一个乞丐你又有何怨仇,何必下此毒手?”

小二抓着木棍丝毫没有放下之意:“客官有所不知,这个乞丐也不晓得是从何处来的,每日里趁着我们不备就往雅间钻,伸手就拿客人桌上的吃食。如此这般,我们已经得罪了不少客人,如今好些城里的富贵公子已经不上我们醉方归了。”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握紧了棍子,对着那人恶狠狠道,“往日里总被你溜走,今日被我逮到就莫怪我心狠手辣。”举起棍子呼啦一声往那堆满污垢的脑袋砸去。

“哎哟。”

一声哀嚎。

地上的人抱着脑袋缩得更紧了,须臾,没有意料中的血液往下淌,大家才反应过来适才那声呼痛并非地上的乞丐发出来的。

却是那手执木棍的小二叫的。

木棍已经落在地上,小二捧着手腕抽搐着嘴角哀嚎:“哎哟哎哟,我他.妈是招你惹你了……”

一旁的田峰却耸了耸肩,道:“你没招我,”指了指柳叶,“你惹他了。”

柳叶眉头锁得更紧了,田峰身手果然不凡,可是这般下手不免重了些。

田峰看着柳叶拧在一起的眉头,歪了歪头:“我没把他手腕扭断,只是脱臼了而已。”

卓元上前一步,对围观的一圈人拱手:“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兄弟向来侠义心肠,看不得欺凌弱小,”忙给田峰递眼色,“快给人手腕弄回去。”又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来,对小二道,“适才我们用的酒饭不过十多文钱,这里有五十文,除去饭钱也足够买下那位兄台手中的烧鸡了吧?”

此时大家才发现那乞丐紧紧护着脑袋的手中竟然还死死拽着一只烧鸡。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后发文。

☆、第六章

华灯初上,入夜的县城更有了一种有别于白天的繁荣。一条数丈宽的小河从城中流过,两岸临水建起许多楼阁,有咿呀作唱的瓦舍勾栏,有凭栏豪饮的酒肆茶坊,有客栈酒楼。无一例外都将后院延伸到了河面上,水榭亭台别具一格,再挂上各色灯笼,倒影成双,生生将河也变成了一条同样繁华的街道。

三人乘舟缓游,一路上各色游船来回穿梭,歌语欢声,倒有几分秦淮之意。

“前方为何如此安静,灯光也不如别处?”天尚凉,卓元却摇着折扇,一副纨绔倜傥模样立在船头。指了指前边河边一栋楼榭,那处楼阁相较其他地方显得庄重不少,围墙也只到了河岸为止,没有江南特有的秀气婉转的水榭亭台,只有三三两两的灯笼在发着昏昏暗的灯光。

艄公看了一眼,继续摇着橹道:“那是衙门的后院,谁敢去那儿撒欢儿啊。”

卓元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回头看着柳叶道:“伯植兄,原来那就是衙门。赶明儿可得改改这死气沉沉之样才是。”

说话间,乌篷船从一个桥洞钻过,在桥身明灭的光影中,田峰暗自骂了句娘,“阴魂不散。”

柳叶举目望去,高高拱起的桥身上,一个蓬头垢发的身影执着地望着河面,目光来回似乎在寻找哪一艘乌篷船。“艄公,你可识得此人?”

艄公瞟了眼,兀自唱了开来:“乌鸦都是黑的,鸟儿都会飞的,猫儿抓鱼鱼吃虾……”

柳叶暗中对田峰使了个眼色,田峰一个猛子扎进河中。惊得艄公一阵惊呼:“好好的咋落水了?”

卓元打个哈哈道:“我这兄弟有个毛病,看见水就想下去游两圈,不碍事,不碍事。”

乌篷船继续沿着河岸走着,县衙的后院在浆橹哗哗声中渐渐退远,拱桥上的身影在一个转弯后消失在了一座挑楼后方。

缘客隆,一家不大的客栈,在远离喧嚣的主街,坐落在稍显冷清的河下游。后院的楼阁也作势向河中伸展,却似乎被什么阻碍而戛然而止,只有半丈宽的眺廊和美人靠略位于河面上。

柳叶边喝茶边问店家:“两岸的水榭楼阁皆精致绝美,在水面上相得益彰,怎的你家这个美人靠,倒像修了一半的水榭,草草收场。”

店家苦笑一声:“客官您可真眼毒,我家这游廊原本也是要往河面伸展,修一座水上楼阁,唉……”店家摇了摇头,“说我家所修水榭挡了县衙的风水,大老爷一句话,责令拆除,最后,您看见了,就剩这么一个美人靠了。”

县衙风水?柳叶举目回望,此地河流虽已拐了个弯,方才可见的一些瓦舍楼阁和拱桥都被掩在的近处的眺楼之后,偏就那肃穆的县衙后院反倒显得更加直观了。

“您瞧,那边就是咱德清的县衙。”店家指着那片围墙道,“那围墙里头是内宅,是县太爷居住的地方。”指着围墙往西比了比,“那边是县衙大牢,就为这个水榭的事情小老儿差点没进去走一遭。”

柳叶凝目微微沉吟。

卓元则问:“哟呵,县太爷道行不浅吧,都看上风水了。店家所说的事情是什么时候的事?有机会我倒是想请教请教那位县太爷,帮我瞧瞧啥光景才能熬出个平步青云来。”

店家抬起耷拉的眼皮,目光混沌不知落在呵出,又似穿透时光停留在了某一个瞬间,声音嘶哑:“那是……元丰八年,那年的春天跟今年一样,雨水特别多。那水榭啊,一斧子劈下去,整个木头栏杆就被大水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