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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影流年(17)

商尼安置好这一老二少,船上已再挤不上更多的人了。他和其他几名船工用船桨拦住依旧源源不断往船上拥挤的人群,遇上较疯狂些的,甚至用船桨将他们击落到水中。他用华阴方言呵斥道:“等下一班船!再往上挤,船沉了谁都走不了!”

船工们齐心协力将船驶出码头,终于远离了为逃难而疯狂的百姓们。

季乐拉着虞小鼓来到甲板上,望着渐渐变小的码头和黑压压的人群,心中五味杂陈。季乐问商尼:“商尼哥,你送完我们,还要再回去接人么?”

商尼苦笑道:“你以为我们这些兄弟便不要逃的么?守到这一天,整个河东路都丢了,连皇帝都跑了,我们也再守不下去了。我哄他们的,哪还有下一辆船?”

季乐和虞小鼓一时震惊得面面相觑。

这艘船原本是辆载货的船,故面积并不小,可乘坐三五十人。但实际上,这辆船至少坐了七十人。时值冬日,人们拥挤在狭小的冰冷潮湿的船舱中,每个人连一席之地都占不到,条件不可谓不艰苦。

虞小鼓从小在南方水乡长大,自然不畏水。可季乐和潘九戏都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上船不到一个时辰就被颠簸的够呛,季乐更是跑到船舷上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然而此行的目的地在江陵,水路上至少有十天半个月的路程,他们也只得忍着。

到了第三天,季乐起烧了。他除了上船第一天吐得天昏地暗,之后两天都以没有胃口为由几乎没有进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体自然经不住这样的折腾,他病得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了晚上,虞小鼓用沾湿的毛巾替季乐和潘九戏擦了脸,依偎在季乐身旁睡了。他睡了不久,隐约察觉身边有响动,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只见黑暗中一个人影轻手轻脚地打开了他们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袋子。

虞小鼓惊的险些大叫,然而他屏息看了一会儿,发觉那瘦弱的身影竟是季乐,便没有出声。

季乐拿的是装干粮的袋子。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子,从里面取出一小块碎掉的饼屑,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一块指甲大的饼,他竟嚼了小半盏茶的功夫。过了一会儿,不满足的季乐犹豫地看着手里的袋子,许久后才咬咬牙,又捡了一块碎屑出来塞进嘴里。

虞小鼓坐起身,挪到他身边:“你在做什么?”

季乐吓了一跳,连忙合上手里的袋子,像个做错了事被人抓到的孩子一般忐忑不安:“我、我饿的受不了了……”

虞小鼓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终于吃的下东西了么?怎么不多吃点。”

季乐苦笑道:“我们……只有三天的干粮。我吃多了,你和师父就要饿肚子了……”

虞小鼓再度沉默了。片刻后,他抢过季乐手里的袋子,撕出小半张饼,强硬地塞给季乐:“吃!”

季乐连连推拒:“我、我头昏的厉害,吃进去都要吐出来,与其浪费了,不如省下来你和师父吃。”

虞小鼓冷冷地看着他,黑暗中两道凌厉的目光逼得季乐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虞小鼓将饼装回袋子里:“好,你不吃,我也不吃。”说罢倒头又躺下了。季乐目瞪口呆。

第二天,船在江边停下休息,船工让船上的众人进城补给所需,但几乎没什么人下船——人们都怕一旦离开,船就会开走。

潘九戏见干粮只剩下一张饼,自知无论如何是撑不过余下六天的,便叮嘱季乐和虞小鼓在船上等他,带着为数不多的银两进城去了——按说他所有的积蓄原本并不算少的可怜,若是放在太平盛世,只怕买上两缸米亦有富裕。可如今是兵荒马乱的年代,粮食奇缺,多少钱财也难买个饱腹。

潘九戏前脚刚走,虞小鼓后脚也跟了出去。季乐当时正病的迷迷糊糊,虞小鼓便没有告诉他。

虞小鼓进了城,先路过了一家药店。他在店外盘桓良久,最终还是低着头走了。很快,他又在路边看到一家酒馆,犹豫不足片刻便走了进去。

“抓贼啊!”

虞小鼓抓着从柜台抢来的银钱,刚刚跑到街上就被追出来的酒保掀翻在地。旋即,追出来的众人一边痛骂这个个子瘦弱的小贼,一边对他拳打脚踢。有一人试图从他怀里抢回银钱,孰料他抓得紧紧的,即便痛的脸色发白,也死活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