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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被恋爱挟持理智的常先生(9)

作者: 淘汰基因携带者 阅读记录

俞扬一壁安抚道不会有事,一壁下车将要往救护车上凑的小外甥拎出来塞进车里,把手机丢给他。

到了医院,人送进手术室,护士把几个看热闹的友邻往后撵,“只是被浓烟呛晕了过去,没有生命危险!现在要做烧伤处理,家属后退!”

俞扬脱力地坐在长椅上,贺小朋友见他一张脸山雨欲来,畏畏缩缩说:“小舅舅,我看我还是不在这里添乱了……”俞先生厉声训了几句遇事要冷静如何如何,又罚他回去将《谢安传》抄写一遍。

遣走小祸害,俞先生惘然一叹,悄悄将膝上的泥土搓掉,他忽然想到,谢安也只是在棋盘上装装从容而已。

俞扬觉得常先生大概是一个让他不能脱身的场。不过他显然不是这个场里的唯一存在,病房里,刘梁强行执着常先生的手,泪眼涟涟忏悔:“对不起,我没能救出你的Ph.D学位证书。”常先生被他握得头皮发麻,强笑着说:“学历都是浮名。”刘梁滚出豆大泪珠,“我也没能救出你的电脑。”常先生挣扎着,“已经送去抢修了,我对国产电脑的质量有信心。”刘梁不禁涕零,“你的钱夹也没救出来……”常先生的手终于解放,将刘梁紧攥在另一只手上的银行卡抽出来,道:“你的钱夹救出来了便好。”

常先生去替他办理住院,刘梁沮丧地向俞先生倾诉,“看见没有?说一句‘你把你自己救出来就好’,有那么难吗?”

俞先生点头称赞,“对待朋友知圆守方,他的伴侣就不必殚精竭虑……”

“一句话里出现超过两个成语,理科生一般都听不懂。”刘梁昏头涨脑,唉声叹气道:“常周这个人啊,看着脾气极好,一点没有拒人千里的架势,撞上去了才知道,里面根本是根木头,唉……你知道吗?本科的时候实验室有个博士生喜欢他两年,直到毕业,常周都以为对方只是欣赏他的能力……”

“他应该直白地告诉他。”

“怎么可能?那时常周还不到十六岁!”刘梁沉浸在往事里,幸灾乐祸道,“说来那位学长真是可怜……没日没夜陪常周探讨,没有追到人,反而被虐得死去活来,最后跑去跟导师说,觉得自己没有物理天分……”

俞先生问后来呢?

刘梁道:“常周去留学;那个学长拿到学位以后,放弃做研究,去华尔街搞量化啦。”

不明不白惨中一箭,俞先生抿唇沉思,倏而狡黠一笑,站起身,拍了拍刘梁的肩,诚恳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对于这种才智超群的人,用小情小爱束缚之,既是无望的,也是自私的。我以为有的情感藏在心底才是高尚的,刘先生作为科研工作者,觉得如何?”

资本家的道德情操让科研工作者自惭形秽,“我觉得很有道理……”

走出病房,徒见一人西装革履,凄凄恻恻,将身子探出窗户外抽烟,俞扬上前道:“这个办法好!如果被护士看见,大可以狡辩称,‘我是在室外抽烟,二手烟是自己飘进来的。’”

那人头也不回,“我是搞艺术的,比不上俞先生克己奉公。”

看来那番言论被他听了去,俞先生不再迂回,低声问:“刚才消防人员来通报初步调查结果,说火灾发生是因为私接电路……作为房主,萧先生不怪他?还是……对萧先生来说,他把自己救出来便好?”

萧宋瞥了他一眼,“俞先生果然和新闻描述的一样好心,见不得别人水深火热。”

“不,我是个投资者,不是个慈善家。我从来不乐善好施,当我决定伸出手时,唯一的可能,是因为看到了合作的机遇。”楼下,右臂打着石膏的青年正走过草坪中间的小径,俞扬静默地注视着,一直到他走入了缴费大厅。转身和萧宋握手,道:“我恰好认识一位巴黎的女艺术家,她近年一直渴望在中国办展,我想萧先生会感兴趣。”

常周将刘梁安置妥当,正埋头走出医院,一辆黑色轿车从背后滑出来,车窗降下,俞先生问:“你去哪里?”

常先生答:“回去看看火灾现场。”

俞先生说:“哦。”

一人一车同速,走出几十米,常先生歪头问:“你就这样和我保持相对静止?”

俞先生笑道:“我有一种更好的方法,但是鉴于你今天已经向我道过六次谢了,我实在不忍心让你的谢意继续贬值下去。”

“我的谢意贬值到什么程度了?还买得起你的一次帮助吗?”

俞先生宣称自己不是慈善家,这时他的帮助却可以由谢意买到了。通过这种等价交换,他们达成一致,采取了另一种保持相对静止的方式。

到了小区门口,常周跳下车,弯腰对俞先生说:“无论如何,今天谢谢你。”

“第七次。”俞扬为他计数,“你还有地方可去吧?”

“看完现场就回我父母家。”

俞扬道:“你是本地人?”

常周眨眨眼,用本地话说,“货真价实的本地人。再见,俞先生。”

车外蝉鸣聒噪,暑热使人烦心,水泥地上热气浮动,草丛里黄色的野猫打着哈欠,露出狮子似的獠牙。熄了火的车内,冷气散得很快,温度迅速攀升。俞扬手上的香烟抽了半根,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门口走出,单手把一个盛了水的玻璃缸抱在怀里,脚步反比先前轻松了些,瞬而拐进了对面的便利店里。

车载温度计显示,三十五度。俞扬摇头,“真是热得无处可逃。”连连哀叹,又给助理小组发送讯息,“老何,我觉得你之前的建议很不错,我完全可以远程办公。”正欲下车,那边电话打来,俞先生讶异道:“这个点你不在睡觉?”

Steven道:“老板,发生了什么?何其青之心,路人皆知,你居然打算简政放权?”

便利店的玻璃窗里,常先生把那缸鱼放下,正在咬一只饭团。俞扬望着那边,语气不同寻常,“我可能要无限延期回美国了,Steven。我现在有一个……烦恼。”

Steven结舌道:“那——那就去解决它?”

“很明显的是,烦恼不想让我去解决他,这形成了新的烦恼。”

“这听上去简直像一个二阶导数……”Steven道,“老板,我考完LawSAT后,除了摁电梯,就再也没有接触过数字了。”

常先生正不知思索什么,桌对面坐下一个人来,打量了一会儿那尾孤零零的黑色金鱼,忽然道:“看来你住得离你父母家很近。”常先生停下咀嚼,那副窘迫模样叫俞先生低头闷笑。

俞扬取了双一次性筷子,将水缸里过量的鱼食捞到一张纸巾上,淡淡道:“我家恰好还有一间空出的卧室……”

“我觉得我的谢意经过六次贬值,已经毫无价值。我现在没有任何东西来交换你的帮助……”

“于是你选择拒绝我的帮助?”俞扬阻止他说下去,“坦白说,你的谢意对我毫无用处,你可以用别的东西来和我交换。”

“比如?”

俞扬道:“你可以帮我做饭,我和我的两个外甥都——”

“咳……”常周骤然笑起来,被一团饭呛得直咳嗽,俞扬不得不去柜台买了瓶矿泉水递给他。常周道:“不好意思,我第一次听见别人要我做饭。

“和我同住过的人都知道,我最擅长的一道料理,叫做‘斐波那契之粥’……”

俞扬紧皱着眉,果然——

“今天的粥永远是前天的粥和昨天的粥的混合。”

俞扬一面狐疑,一面按捺笑容,抱臂而坐,一派正经模样,“那我也可以雇佣你干别的。不止是在公司里,在公司以外,我也需要别人协助。人毕竟不能茕茕处世。”

常周问:“你需要我的帮助?”

“我的确欣赏你的……某些方面。但你知道,我有很多的雇员,你并不特殊。”俞扬从容不迫地与他对视,“你擅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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