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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妹(4)

捱到月底,李思江还是犹豫,钱小红就有点火,愤愤地说,李思江你真是难产!憋这么久,还不下蛋!李思江生死抉择似的,难下决心。

晚上在宿舍,钱小红交待后事,说,李思江耶,明天上午你替我跟老板辞工,我晚上跟李麻子在火车站碰面。你就使劲洗吧,洗个老板当当!钱小红最后一句话把李思江激动了,李思江苹果脸一红,说,我跟你去!

第二章 身体交易

李麻子没有麻子,父亲姓李,母亲姓马,取名李马子,外号李麻子。李麻子不到三十岁,叫李思江家门小妹,样子蛮和蔼的。李麻子在s城做么子的?李思江问。李麻子做么子,跟我们冇么子鸟关系,我们只管洗头,清理粗细软硬色泽长短不一的毛发,按摩大小方圆形状各异的脑袋上的几个穴位,把顾客整爽了完事,说吓人点,就是收拾别个的脑壳!钱小红爆豆子一样。李思江发现她越来越神。火车咣当咣当吵得很,车厢的人东倒西歪开始梦中垂涎,钱小红忽然有点兴奋了,用肘子抵了抵李思江,说,思江耶,你想想看,五年后再回来,咱们是么子样子?李思江撑开苹果脸上的小眼,迷惑地扫钱小红一眼,再眯上。猪罗,莫困着哒,讲几句话喽。钱小红又用肘子推了两下。我陪你讲。李麻子说着把身体凑了过来。窗外灯光唰唰掠过。

火车的速度太快哒,我作呕哩!钱小红捧着嘴巴跑洗手间去了。

下车了下车了!李麻子喊。

到啦?!钱小红被惊醒,往窗外一看,看见了“广州站”,就想继续睡。

下车啦!李麻子扯了钱小红一下。

天都冇光,摸黑的,到哪里了?李思江擦擦嘴边梦涎,看着窗外,灯光下好多人哩,大包小包,拖家带口的。

下车,到广州转车啦!

哦。噫?我的钱包?哇呀,我的钱包冇看见哒啊!李思江一醒来就往口袋里摸,一摸发现口袋瘪了,立即胡喊起来。

不会吧,看清楚些,你放哪里了?李麻子问。

就这里呀。李思江掠起上衣,露出长裤上面的表口袋。李麻子按了一下,确实是空的。

伍百块钱啊,呜呜呜……李思江哭得震天响,小眼睛便隐没在苹果脸里,只看到两条细细的横线。车厢里除了嘴角挂着讥笑的外,所有看得见的面孔全是麻木。

你何解困得像猪,你以为睡自家屋里床上啊?何解有犯罪分子?就是因为有人让他有机可乘!你不提高警惕,就是姑息放纵,再说严重点就是引诱犯罪,是变相的教唆犯。钱小红狠泼凉水,她知道这时节越安慰,李思江会哭得更起劲。钱小红书没读多少,阅人测事有一套。

人群走动,行李包打在李思江头上。

李思江忍得住哭声,咽不下泪水,跌跌撞撞地下了火车。

热。卸了毛衣,外套披着,晃晃荡荡。李思江又在裤袋里摸了几摸。忽然觉得这身衣服很土。

家门妹子,莫伤心了,我们走在光明的大道上。

李思江耶,李麻子讲得对,向前看,拿着。钱小红塞给李思江两百块钱。钱在李思江手心攥着,苹果脸再哭,脸就生动了许多。

好了,我们现在转车到s城,不要再说家里话,普通话夹生夹白也比家里话强。李麻子在外面时间久,普通话挺顺溜。钱小红和李思江先是发笑,接着发愣,家里话说得溜溜的,一到普通话就舌头僵硬,翻不动。勉强说出来,除了李麻子,恐怕没人听得懂。钱小红把小学时拼课文的憨拙劲使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咬,咬准了教给李思江。

你、叫、李、思、江,我、叫、钱、小、红,他、叫、李、麻、子,我、们、去、广、东。哇!看!好多香蕉,香蕉是这样结在树上的!钱小红一字一顿地练习国语,忽然冒出一句流利的家里话。李思江展开愁苦的眉结笑弯了腰。李麻子朝钱小红呶了一下嘴,暗示车里还有其它人。钱小红就看到有个民工模样的男的在朝她笑,毫不掩饰地垂涎。傻麻p!钱小红挺了挺身子,心里狠骂!

李思江又在口袋里乱摸,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个不落。

小红耶,赚了钱我要买好多好看的衣服穿哩!这身衣服乡里乡气,会笑死s城的人不?李思江紧挨着钱小红。

那要勤快点洗脑壳啰!新衣服会有的,面包会有的,男人也会有的。钱小红拖着长音,数落着。

注意注意,请用国语。李麻子一直闭着眼睛打盹,忽然插进来作一次播音。

好,咱们说那鸟语。我、们、快、到、美、丽、的、s城、了。李、思、江、你、高、兴、不?我、很、高、兴,性(心)、里、放(慌)、卵(乱)!钱小红说。于是,一路训练一路看,看到什么说什么,李麻子算是导师,适时指点一二,到s城时,两人的舌头解了冻,上上下下地也能翻卷几下,李麻子说,多翻一翻,会更顺。

中巴车摇摇晃晃,停停靠靠。售票的小伙子一直站着,开门关门,迎上送下。斜挎着小黑帆布包,挡在大腿间,一只手压在上面,像在手淫。钱小红看着滑稽,偷笑。

钱是男人的另一条命根子。李麻子就说。

那女人的命根子呢?

女人的命根子是男人。

切,女人的命根子还是钱嘛!干嘛非得从男人身上绕过去呢?不是么,a是b,b是c,那a也是c嘛。钱小红一点不含糊。心想,对于晃荡大裤子的男人,要泡李思江的男人,女人才是他们的另一条命根子呢。

女人要从男人身上绕过去就有钱了,很快你会明白的。李麻子胸有成竹。

谁抓住了钱,谁就抓住了命根子!李思江开始云里雾里,继而恍然大悟。李麻子就噎住了,说家门妹子,深刻!

李思江讲得对,事情就是这么简单。钱小红又冒出流利的家里话。

落车落车,马岗到着。小伙子喊。中巴车吐出三个人,屁股喷出黑烟,把人呛个半死。么子地方啊?钱小红李思江傻了眼。到处都挖烂了,黄沙追赶着车轮,立交桥刚刚拱起,路面空旷,建筑像一盘乱棋。李思江紧跟着钱小红,钱小红立马产生漂泊感。这是s城市马岗镇,市区再往前面一点。李麻子手胡乱指了一下。钱小红李思江顺着手指看过去,除了蒙蒙灰就是灰蒙蒙,哪里有高楼大厦的影子。四条腿失落地拖着,在李麻子身后一哒一哒,穿过小镇,就看到偏僻的荒地上,生长着白顶屋棚和平房,远远看到白牌子上的红色大字:废品收购站。

你收废品的?李思江泄了气。

不是。搞个废品收购站牛b啊。我只帮老板打工。莫小看废品小看我的老板啊,他是收废品发财办厂的。李麻子是真慨叹。

听说过捡垃圾盖小洋楼的,没想到捣腾垃圾,还能捣腾出这些名堂。钱小红暗自揣测。李思江一副饿瘪了的样子,钱小红更失望,大声说,到么子山上唱么子歌喽!李思江耶,先安顿下来再讲。于是,一行三人,大包小包地,在一条泥土路上前进,经过一栋又一栋小洋楼,又走了一段空地,拐个弯,进了一片临时搭建的棚区。

同你们讲过,不准外来人在这里过夜,按制度罚款!一个五大三粗方头方脑的男人操广东味浓的普通话在训人,手脚晃动,以不安分的四肢充分表达内心的气愤。外墙上挂着一幅毛笔书法,也许算不上书法,不过是用毛笔书写的有关守则。李麻子小心地朝晃动四肢的人叫声“庄老板”,被称作“庄老板”的男人满面严肃,但见李麻子带着两个年轻姑娘,脸色如台灯,立即由最明亮拧至成朦胧柔和的色调。

呀,李主管返来啦,好多事等着你做呢。

庄老板,这是我老乡。老板气色一好,李麻子声音大了些。

哦,欢迎欢迎。辛苦噻辛苦噻。你先带她们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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