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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可以中短篇小说(104)

没有谁回答老齐的问题。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有询问谁。

哎,给爱蛙找个伴吧!没准凑效!高腰走过去,拎起爱蛙的一条后腿,把它提到池子里。没用,没用,有些事情,不是一个伴可以解决的。等我找个时间,我把它放到紫竹苑里的荷湖里去,我记得夏天的时候,那里蛙声一片一片。老齐依次抬起双腿直立起来,才发现腿有点发麻。怎么是夏天,我记得还是春天去过的,夏天,你是和别的相好的去的吧?高腰立即抓住老齐的话语漏洞,阴阳怪气地损了一句。老齐也发觉说漏了嘴,忙搪塞说,我是听茶馆老板说的,自己也没有亲耳听到,他应该不会骗我。完了老齐又说,自由,原始,对于一只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生命啊!老齐蓦地闭上蛙嘴,他被自己的话震住了——人,人何尝不是?!

说实话,老齐有几次盟生过娶李桃的想法。但他只是想一想而已,不足以形成某种力量,可以訇然一下,冲击并冲垮他这个存在将近二十年的习惯。老齐不说婚姻,也不说是家庭,他把这些统称为一种习惯。正因为是一种习惯,养成十几年的习惯,也不可能说改就改。习惯这东西,积累的时间越长,惯性越大。就好比开车,速度越快,刹车停靠的间距需要的越长。与前方车子保持的车距,和速度是有一个比率算法的。如果说习惯了三两年的,要离婚,可能只需要十天半个月就能了断;习惯了十年左右的,可能所需二三年离婚时间;像老齐这样的中年时期呢,很多东西都定形了,要改变一下,更是难上加难。再说,高腰这个女人,还真挑不出大的毛病,他的习惯,有一半是和她共同完成的。她已经长成他身体的左手或者右手,他对她没有感觉,也可以不使用它,但是,若要把它砍断,他肯定会出血,会疼。

人,真他妈的荒谬透顶!老齐暗暗地骂了一句。刚摸出烟盒,高腰就把烟灰缸放到他的身旁。老齐瞟他一眼,没说话,心想,这娘们,一直嚷嚷要人戒烟,今儿还挺会察言观色。老齐重叹一口气,把烟点燃,高腰把电视机开了,两个人总算共同干起了一件事:看新闻联播。

放蛙这天,天气不错,亮亮的太阳照在老齐富有蛙相的脸上,老齐就眯了眼睛。老齐小心地把装着爱蛙的小纸袋放在驾驶副座,那袋儿是高腰提过化妆品的,很时尚。一路上,老齐感觉自己挣脱了一切羁绊,向原始森林奔去。他闻到了野草的芳香,经过空气稀释的动物粪便的味道;一只蛙,咚一声,从荷叶上跳进水里,再忽然从水中冒出脑袋;一匹骏马,在草原上撒蹄狂奔……老齐觉得自己的躯体像水一样松散开了。爱蛙啊,你马上就自由了,我呢?老齐鼻孔里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接着说,不过,我已经把你当成我了。记住啊,好好享受爱情和女人,但要保持警惕,囚禁你的东西无处不在,不要中了那些圈套。像我老婆,她要买房子,那就是一个圈套,她把密码套出来了,把公司的大部份存款都划走了。你问她为什么这么做?想和人私奔嘛!可是她为什么又回来了呢?我也想知道啊!为什么不和她分开?唉,难啦!难在哪里,老齐没往下说,因为紫竹苑到了。面对空旷的湖面,老齐头一回感觉自己的渺小,或者以一双蛙的眼睛,忽觉得湖面的巨大,好像被人在屋子里关了将近一年的是他,而不是爱蛙。老齐有片刻昏眩。老齐蹲在湖边,把爱蛙从纸袋里掏出来,爱蛙耷拉着四条腿,像一团软泥。老齐愣了,试着把它放在水里。爱蛙先是像一片枯叶一样漂浮,然后慢慢地滑进水里,水面漾起波纹,那老齐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旋窝吞噬了爱蛙的身体,然后恢复平静。老齐对着湖面发呆,半天直不起身体,这时空谷幽鸣,手机响。是老张,约晚上在兴和餐馆不见不散,有事。张老板一年到头,平静如水,今儿有点不正常,会是什么鸟事?老齐心情不太畅快,独自一人围着紫竹苑转了一圈,看时间差不多,才驱车到兴和餐馆。包房里清一色的兄弟,老刘也在,茅台早开了,香气缭绕。待老齐坐定,老刘把老齐面前的酒杯倒满,拍着老齐的肩说,想不到吧?咱兄弟中出了一个作家!老齐一愣,这边老张就双手递过一本小说,足足一寸厚。老齐掂量一下,翻一下,啧啧几声,问道,我说老张,平时吃喝玩乐你没少来,咋弄出这玩意儿?老张嘿嘿一笑,凑近老齐的耳朵,说,你丫半夜玩蛤蟆,我只有对着电脑发呆,这个作家,是活活憋出来的。老张说完,重重地拍了拍老齐肩,目光意味深长。大家兴致勃勃地喝酒,酒酣耳热时,不知谁醉醺醺地问了一句,你们说,人到中年,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有人含混不清地说,愿……中年……丧……那个……喝!

2002.10.10初稿

12.30修改.沈阳

无爱一身轻(沉重的肉身)

“屌”——相信大家都“认识”这个字,尤其是男人;但不见得大家都“认识”这个字,尤其是女人。

老舍曾在《茶馆》里写过:“屌!揍他个小舅子。”后来,骂一声“屌”,成了流行语,男人的口头禅。经历过“操”,到最近的“靠”(听说后来又有一种骂法),时尚、时髦、酷毙、风行。在网上这股潮流非常明显。但最到位、最泄愤、最恶毒、最表达情绪的似乎是“傻逼”、“牛逼”,你是“逼”。“逼”地位明显“高”于“屌”,这似乎跟其实质及实际“社会地位”有些矛盾。

在我老家农村,小男孩因为有“屌”,显得骄傲与自豪。性别意识上的优越感,是自小造就了,所以大了的时候,用起来有些肆无忌惮的。男人那玩意儿,我老家土话叫“卵”。有时会说“你搞么子卵”(你搞么子鬼),好像有点深刻,比一般的表达语气要强,情绪要浓,有时为戏谑,有时是恶毒。“逼”和“卵”的文化,是演绎了好多年的。虽然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色,但某些东西却是延续未变的。我们现在撕掉了幕布,接着演,直接让“逼”和“卵”在小说里演,在大庭广众下演。

小时候,我爱骂“卵”,几乎成了口头禅。给人的印像就是野了。而事实上多不管怎么骂“卵”,我始终没有想像过“卵”的形状,只不过当它是一个自己喜欢表达的音节。“卵”是不宜在公开场合提及的,它只是关闭房门里私下的淫话与窃笑,它只是黑夜把玩在手心里的语言,它只是女人羞答答面容里生长的一株玫瑰。一夫一妻,一个萝卜一个坑,它是容不得半点亵玩态度的——这可以从白天的男人和女人们的表情里找寻到。

我有一个从幼儿园至初中的同学,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粗字,她很斯文,只爱读书,她受着良好的家庭教育。我每回说“卵”的时候,她的脸通红,我若无其事。我从小便学会好几种扑克打法,而她是毕业后才学会打牌。我们相互感到纳闷:她怎么这样?令人不解的是,她在初中便搞上了早恋,到高中的时候,搞大了肚子。男生被开除后,去当兵了,她只有转了学。我现在才发现那所谓的家庭教育,只是把那些朦胧的事情搞得更神秘更复杂。

我第一次很近的看“卵”,是六岁那年的夏天。

那是我的邻家男孩,他跟我一样大,大人们总是嘲笑我是他的老婆,我们也觉得似乎“关系”不太一般。我们是在这种嘲笑的推动下懵懵懂懂的。我记得他站在我的面前,说:“把裤子脱了,我们xx吧!”我写不出那个词,也就是现在我们引进的“做爱”的意思。他把裤子脱了。我看到垂在他两腿中间微缩的小东西,温顺地贴服着阴囊,小小的睾丸沉默着。我不知道xx有什么好玩。他用自己的手捏着,向我送来。我便惊奇地发现,他的“卵”倏忽间竟像一支钢笔一样直直的,好像在微笑,好像在叫唤我,更像是要在我的身上抒写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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