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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乖(31)

陈姨不明白,男人听到自己女人去看前任,不应该有所反应吗?

“蒋先生,这……”

蒋沉壑抬头,望着陈姨,不带任何情绪,“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陈姨被这警告的目光威慑,嘴角强扯一抹微笑,“好的,我知道了。”

***

海滨有个南城监狱,城市最南边。

与所有监狱没什么两样,也没什么特殊化。

从蒋家到监狱的路程大概有一个小时,西辞坐在车里,望着窗外由摩天大楼变成道路两边的大树,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情,更为激动。

反观元皎,或许是因为来过多次,表情冷漠,坐在后座闭目养神。

“妈,最近,哥有和你联系吗?”

之前顾南歌虽然说,自己会找机会和元皎见上一面,但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他其实也是想一家团聚的。

即使团聚的地点在监狱,那也没关系。

元皎睁眼,眼底没多少情绪,“你说南歌?”

“嗯。”

元皎淡淡道:“你哥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这话意思大概就是,没联系过。

元皎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们见过了?”

西辞没好意思把怎么和顾南歌见面的情形说出来,只含糊其辞说见过一面。

好在元皎似乎并不怎么在意,没有多问。

南城监狱到了。

在司机再三确认过目的地后,看了监狱大门好几眼。

元皎对探监的流程似乎轻车熟路,甚至于还与一个警察聊了两句。

西辞上辈子没去过监狱,但从电视里见过,犯人与家属隔着一层隔音玻璃,用电话沟通。

可这个南城监狱似乎不太一样。

一个狭窄的空间,一张桌子,一边一张凳子,一边两张凳子。

西辞打量着四周,监控摄像头的红灯亮着,空间虽然密闭,但是却没有别的异味,很干净。

元皎淡定自若坐在桌前,看向西辞,“这儿可能与你想象中的不一样,过来吧。”

西辞听话坐在元皎身边,不一会儿,门开了。

西辞精神高度紧张,屏息以待望着门口方向,目不转睛,浑身肌肉紧绷,眼眶都睁得发酸。

进来一个警察,拿着一个文件夹,进来让元皎签字。

“元小姐,这是您儿子吧。”

元皎一边签字一边笑,“嗯,我儿子,西辞。”

“和您长得真像。”

这话不是奚落,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元皎笑着将文件递还给那个警察。

房间里又只剩下她和西辞两个人。

没有见到人,西辞心底松了口气。

这是种很奇怪的想法,因为愧疚,而不敢面对,却也因为愧疚,恰恰急不可耐的想去面对。

三两的脚步声隐约从外传来,西辞望向门口,他似乎能感受到那脚步的沉重与坚定。

他从小就被教导,行得正站得直坐得端,男人就该昂首挺胸,踏实而正直。

门开的那一瞬间,紧盯着门口的西辞猛地将目光收回,垂头安静坐在那,寻求安全感似得朝元皎的方向偏移。

脚步声渐渐靠近,头顶炽光灯下,浓重的阴影当头拢下,西辞抬头,莫名的,那明亮的灯光也变得无比炙热。

几个警察离开房间,将门带上。

那个人逆着光站着,背朝着光芒,面藏着黑暗,黑暗与光明交界的地方,半明半昧。

在他过去的记忆里,爸爸这个角色属于宽厚温暖与安心,他曾经听面前这个人讲过许多大道理,他铭记于心。

却用最后一双沾满鲜血的双手告诉他,那些大道理,不过是弱者该遵守的法则。

只要强者够强,就能为所欲为。

是非与善恶还未完全形成,西辞就看到了一双沾满血腥的手朝他伸了过来,蛊惑着他。

那人高大身躯立在灯下,虽然穿着特制的人犯衣物,却看不出一丝的落魄。

他望着西辞。

西辞抬头望着他。

西辞明亮而清润的眼眸里,勾勒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顾南歌的五官神韵和他很像,而他却少了顾南歌的少年意气风发。

内敛的锋芒磨去了脸上的棱角,时间消磨了雄心,像个毫无威胁甚至是和气的帅气大叔。

顾又臣坐在西辞对面,目光却淡淡从西辞身上挪开,望向元皎。

“你还是老样子。”

不再是年轻时候的音线,这个年纪,总带着与之相符的沉稳。

在顾又臣说话的瞬间,西辞低下头去,眼眶发红。

他大概猜到顾又臣会生气,会不理他,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可真的当顾又臣忽视他时,却又莫名觉得难过。

他捏着凳子外缘,骨节发白。

元皎淡淡道:“你也还是老样子,七年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两人说话的语气,淡到像是只见过几次面的朋友。

“从前你总一个人来。”

西辞听了这话,全身紧绷,侧耳倾听。

“今天……”

西辞抬头,望着顾又臣,红着眼,颤抖的声音喊了声,“爸爸。”

顾又臣波澜不惊的眼睛看着他,就只是看着他。

一眨不眨。

元皎从包里拿出一包烟,一个火机,递了过去。

“抽吧,我不介意。”

顾又臣没回答西辞那声‘爸爸’,兀自拿过烟,点了,深深吸了口,吐出一长串浓郁的烟雾,徐徐往上,半空中,遮掩明亮灯光。

烟抽到一半,西辞眼眶越发的红,忐忑到手都在颤抖。

顾又臣灭了烟,朝西辞招手,“过来。”

西辞像个小老头似得,颤颤巍巍起身,移着步子,走到顾又臣面前,又低低喊了声,“爸爸。”

他在害怕,害怕顾又臣的态度。

不害怕他的怒火,只害怕他的冷漠。

西辞站在他近在咫尺的距离。

顾又臣望着他,伸手就捏着他的脸颊,“长高了。”

西辞红着眼,不敢动。

顾又臣揪完了左边,又揪右边,又滑又嫩,手感很好,两边白皙的脸揪得红了,这才松手。

西辞还是不敢动。

而就在西辞觉得自己快哭了的时候——

“你这个小魔头,也有害怕的时候?”

沉暗与冷漠,瞬间转变成了和煦的笑容。

西辞望着眼前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楞在原地。

也是奇怪,刚才无论多害怕,多忐忑,多难过也没哭,现在竟然被这句话弄哭了。

小时候西辞疯得很,没人管得住他,干了不少坏事。

每次干完坏事被人找上门来,也许是心虚,总躲起来。

躲得再隐蔽,顾又臣总有方法找得到他,捏着他的脸颊,“你这小魔头,也有害怕的时候?”

西辞眼泪啪嗒,流了下来。

“怎么哭了,多大了还像个姑娘似得。”顾又臣给他擦眼泪,手上有些粗糙,手心长了几层薄茧,硌得西辞脸颊疼。

西辞抿嘴,没有说话。

顾又臣失笑,“真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没变,吓一吓就哭成这样。”

“你就不该吓唬我!”

“不该吓唬吗?”顾又臣反问他,“这么久不来看爸爸,爸爸不仅要吓唬你,还想……揍你!”

离得近了,西辞这才看清楚顾又臣脸上眼角的三两条皱纹。

六七年了,顾又臣已经不年轻了。

六七年前四十多岁,正是男人奋斗的年纪。

“爸,对不起。”

顾又臣反笑道:“哟,我们的西西还会说对不起了?”

西辞对顾又臣的记忆里,就不曾见过他发火发怒的模样,无论什么时候,顾又臣对他总是格外的耐心与宽容的宠溺。

因为这份耐心与宽容,上辈子没有勇气,让他不敢面对。

西辞内疚看着他,“爸爸,你是个英雄,可是我是个出卖英雄的小人。”

顾又臣看着他,不赞同他的话。

“爸爸是杀人犯,你才是检举杀人犯的英雄。爸爸要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没有人能逃过法律的制裁,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