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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春风(77)

作者: 她岭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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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从煜王府回来后,阿柳将花婉的话转述给了杨五,杨五的心才算放下。但阿柳却自此郁郁寡欢,连续数日都不大讲话。杨五问了几次原因,阿柳不愿说,他也就不好追问了。

在这期间,朝廷里却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把杨五和阿柳在瑢王府平静无波的生活打乱了。

几日前,皇帝李瑁在各地学政的联名建议下,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征书,编写《钦定全史》。

这是个浩大的工程,须交给一个博闻强识、德才兼备的人负责。军机处的几位重臣经过一番严肃认真的讨论,决定由翰林院掌院学士余采苦任总纂修官。

这个余采苦赫赫有名,堪称国学奇才。

他饱读诗书,学富五车,有传言说他某次酒醉讲起史来,侃侃而谈十天十夜,古往今来诸子百家,除了吃饭睡觉没有停过。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此人确实被认为是文曲星下凡,满腹经纶无人可比。因此大臣们把余采苦的名字报给李瑁后,李瑁很是满意,当即准奏。

谁知道一道圣旨下去,余采苦却不肯当这个总纂修官。

李瑁以为余采苦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体有恙才不肯接旨,就派人去劝。谁知去了解的官员回来禀报说,余采苦说要学飞,所以才不接旨。最近他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研究如何能飞起来。

李瑁一听完就火了,心想朕都没说飞起来,你还想飞?这世上你看谁飞起来过?再说了,你年轻的时候为何不飞?现在年纪一大把了你要飞,就算让你想出个方法来,你还飞得动吗?

李瑁怒气冲冲地就要把余采苦押进宫来质问一番,却被孔德音劝住了。

孔德音的意思,是大家都发现近来余大人的精神有些不大正常。这事若问有什么证据,其实也简单:谁见过正常人成天在家要学飞的吗?

李瑁惦记余采苦的满腹学识,总有些不甘,心说这人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癔症了呢?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人才,不肯对余采苦放弃治疗,灵机一动,就想到了李瑢。

在李瑁眼里,李瑢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别人都能治好的病,他多半治出副作用,但别人都治不好的病,他铁定能治好。

李瑁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于是匆匆下旨,宣李瑢进宫,给余采苦治精神病。

杨五接到圣旨时,整个人都懵了。阿柳在旁听完也急了,问杨五:“这可怎么办,你会治精神病吗?”

杨五苦笑道:“不会治也得治,硬着头皮上吧。”假模假式地提了个药箱子,跟着宦官去了余采苦的府上。

到了余采苦家门口,就见院门微掩。宦官敲了敲门,无人应声,杨五见宦官在门口傻站着,有些不耐烦,抬脚就迈进院中,想往里走走看看。

偌大的宅院里,靠墙角一株古槐,黄叶散落于地上。除此之外,四四方方四面红墙,院中一口井,再就不剩下什么了。

一般人家至少厨房前还会放些水缸瓦罐,这院里却天高地阔,空荡得只剩满院秋风。

杨五心中纳闷,一边四下打量,一边往前厅走。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觉得不好再擅自往里走了,便对宦官道:“余大人在哪里?”

那宦官也觉得奇怪,想找人询问,可整个院子连个人影都没有。

两人站在原地正发呆,忽听嘎啦一声,就在前厅角落里一堆黑乎乎的物事中,忽然钻出个脑袋来。

杨五顺声望去,见那颗脑袋长了半脸的白胡须,上面挂着几块木屑,七八根蜘蛛丝,两道神仙眉,下面一双小眯眼,但眼里却透着亮光。

那脑袋的主人站起身来,一身素袍,袖口衣领都崭新,连点磨花都没有,可是胸前却化了好几道木炭的黑印子。

宦官一见,忙行礼道:“哎哟,余大人,您怎么在这儿呢?瑢亲王奉旨,给您瞧病来啦!”

余采苦从木炭堆里走出来,先给杨五请了个安:“余采苦见过瑢亲王!”

杨五伸手示意他起身,说道:“圣上叫我来给你看病。”

余采苦也不问瞧什么病,说瞧就让瞧,二话不说把杨五让到上座,把袖子拉起来,伸出胳膊给杨五递了过去,说道:“有劳瑢亲王了。”

杨五看着他,问道:“余大人最近哪里不舒服没有?”

余采苦道:“其他毛病没有,就是时常头疼。”

杨五心想头疼是什么毛病?他怕宦官看出马脚,回去瞎说,便对那宦官道:“你先出去,我要给余大人瞧病了。”宦官应声退了出去。

杨五平伸出四根手指,放在余采苦的右腕,作沉思状诊脉,心里却在飞速地盘算等下该怎么编一套有理有据的说辞出来,让余采苦信他。

就这么琢磨了半天,脑中还是一片空白,杨五有点着急。

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但前提是起码总要读过一点,而杨五对医术是一窍不通,编都没处编去。最后自己都觉得这脉诊的时间有点太长,只好收回手,说道:“余大人这病……有些严重。”

“哦?如何个严重法?”

“脉象混乱,我得回去翻翻医书才能下定论。”不好就撤,见好就收 - 这是杨五的职业习惯,他起身拎起药箱子刚要走,余采苦却道:“慢着!”

杨五一愣,问道:“余大人还有什么事?”

余采苦双目炯炯有神,目不转睛地瞅着杨五道:“小伙子,你这病还没看完,怎么就想走?”

杨五顿时怔住,余采苦站起身,冷声道:“那位公公还在外面候着,我若此刻说出你是假冒的瑢亲王,你是死路一条!”

杨五猛地一震,拎着药箱愣在原地,但见余采苦一脸正气、并非小人神态,心想这种人应该是讲道理的,便心一横说道:“余大人也没有生病,若让圣上知晓,你也难逃欺君之罪!”

果然余采苦听罢,放声大笑道:“好,那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杨五毫不犹豫,立刻道:“好。”

两人重新回到茶桌边坐了下来,余采苦道:“我也不问你是谁,你只需告诉我,瑢亲王现在哪里?”

杨五直言道:“这件事还请恕我不能相告。但我确是受瑢亲王亲口所托,否则我也不会骑虎难下,不懂装懂来给余大人看病了。”

余采苦听他话语朴实,语气诚恳,便道:“好,既然如此,我不逼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是什么事?”

“我要你回去禀报圣上,就说我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杨五一愣:“这是为何?”

“……因为我想告老还乡,圣上却一直不准。”

杨五恍然。

他是江湖人士,本不欲多嘴朝堂之事,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圣上是因为惜才,才会请余大人负责编书。我听说那书是史无前例的巨作,编成了是流芳百世的好事!若是我的墓碑上能多这样几个字,怕是六尺之下也要笑出声来。”

余采苦听他口无遮拦,含笑道:“你心直口快,看来不是走仕途的,有些话我就好说了。这件事看起来光宗耀祖,但没个十几年可完不成啊。我纵使有心,也已经无力了。伴君如伴虎,走到今天已经累了,想回老家种田抱孙子去了。”

他抬起手,指着门外的院子,对杨五道:“你也看见,这里已经没有人了。我早已料理好后事,准备今晚就走。刚才若真是瑢亲王来,我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脱身。不想天助我也,换成了你,这事倒好办了。”

余采苦笑看着杨五,捋着胡子道:“从今往后,朝堂之事再与我无关。若非如此,你今日怕是没那么容易走出这扇门去!”

杨五笑了笑,并不否认,却忍不住问道:“不知大人是如何看出我不是瑢亲王的呢?”

余采苦道:“刚才若是他,绝不会诊脉无果就走。瑢亲王在治病这件事上极其钻研,当年他小小年纪就救了当今圣上,那不是运气,而是他下足了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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