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胭脂(10)

完了又忽然抬起头,牙关紧咬的说:“姐,你放心,我一定能混出个名堂来,到时候就接了你去!”

胭脂忍了这么久,听了这些话还是啪嗒掉下泪来,强笑点头,“好,我等着。”

因时间紧迫,胭脂也顾不上旁的,带着弟弟去布庄又扯了些布,絮絮叨叨说了好些。

胭虎也舍不得她,执意要送到城门口。

从布庄到城门口要穿过好几条街,尽是繁华地带,胭脂本无心买东西,哪知无意中的一瞥就叫她生生停了脚步。

“姐,怎么了?”胭虎疑惑不解道。

胭脂顾不上解释,径直朝那边走去,仔细看过之后面露喜色,“老伯,这螺怎么个卖法?”

见有生意上门,卖螺的老伯立即热情招呼起来,“这是南海螺哩,咱们这边并不多见,原比河湖中的淡水螺滋味丰厚肥美,您若要,便算作四十文一斤。”

“四十文?怎的这样贵?”姐弟俩都吃了一惊,胭虎忙指着那些怪模怪样的海螺道,“老伯,恁可别是看我们年轻就漫天要价吧?那一尺多长上等肥鱼也才不过十几文一斤!”

“小哥儿,你别忙,”老伯似乎已经习惯了,一直等胭虎说完才不紧不慢的解释道:“青山镇依水而生,本就不缺鱼虾,自然贱如泥。可若是运到北地去,寻常肥鱼也要五十多文一斤哩!这个是一样的理儿。再者,捕捞海货自然比河鲜艰难些,再算上工钱和耗费,已经不算贵了。”

胭虎本也不是刻薄之人,听完之后也觉得很有道理,可还是不大甘心,“可这壳这样厚……”

这浑身是刺的螺又出奇的大,一只怕不能有四五寸,仨俩就凑够一斤,若真要买了,估计能有三四成的下水,比买鱼虾赔本的多呢。

不过难得姐姐想买点什么!买了!

胭虎刚要掏钱,却听胭脂语出惊人道:“老伯,您这螺上的厣卖不卖?”

厣就是螺口上覆盖的坚硬甲片,不能吃,且有一股浓重的腥气。

胭虎一听就愣住了,心道坏了,难不成姐姐听说自己要走,悲痛过度么?要那玩意儿作甚!

然而那老伯却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反问道:“姑娘,你是要做香油罢?”

胭脂也笑了,点头,“不错。”

胭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满头雾水只摸不着头脑,便碰了碰胭脂,小声问道:“姐,你们在说啥?我听不懂。”

什么香油,难不成这东西还是个宝?

胭脂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耐心解释说:“早前从爷爷的藏书中看见过,此螺名流螺,生南海,长数寸,有刺,肉肥美味厚。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取其厣,可合香。”

这种螺怪就怪在,单独的厣片有腥臭,不能做什么,但它有个旁物难以比拟的妙处:合香。

也就是说,做香品的时候搁一点这个进去,便能最大程度的激发香料气味,且香气浓郁清新,十分纯正。

胭虎似懂非懂的点头,再看向那些海螺的眼神就含了不可思议。

“既如此,姑娘,”那老伯也是实在人,说,“你也不必买螺,忒不划算。而若没了厣,螺肉便不新鲜了,我也不好取下来与你。你去码头,找一条挂黄帆的两层大渔船,只去买厣也就是了。”

这些海螺乃是从南海千里迢迢运来的,哪怕有巨冰保鲜,路上的螺也死了不少,再加上中途搬运,厣片自然也就掉落好些。

运货的精明,这些厣也不肯轻易舍弃,每每都是集中到一起后转手卖给香料铺子的。

左右都是卖,大家自然更愿意卖给主动找上门去的客人,还省了麻烦呢!

胭脂欢喜无限,道了谢后就拉着弟弟重返码头,果然找到了那条腥气浓烈的渔船。

船夫一听倒也痛快,直接八文钱一斤卖了,粗粗一称竟然也有五斤有余。

厣有了,可想要做成香油,乃至后头用香油合成各色口脂、上等胭脂,还需要各色名贵香料,且制作做成十分繁琐。眼下姐弟分离在即,胭脂就打算先将厣处理成厣粉备用,其余的再作打算。

断没想到这次进城竟然还有这般收获,回去的路上,胭脂脑海中便有无数香料、口脂、香油方子上下翻滚,最终都变成明晃晃的银子。

家去之后,胭脂先用草木灰清理一遍,去除厣片表面粘液和海水盐巴等,然后丢入开水中反复烧煮,祛除异味和污垢后捣成细末,然后统统放到大罐子里封存待用。

有了这个,但凡她日后想做点什么高贵些的东西也就不怕了。

好在隋氏从不踏厨房半步,胭脂做这些倒也无人发觉,不然难免又是一场口舌。

胭脂犹豫了下,还是将弟弟要出门闯荡的事儿同江志讲了。

江志听后愣了半天,良久才点点头,有些语无伦次的道:“走吧,也罢,你说的很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不知他银钱可够,那小子那样狗撵着的脾气,也不知会不会得罪人……”

第8章

处理好了厣粉,胭脂顾不上喘口气歇息,又开始没日没夜的熬,埋头给胭虎做衣裳。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有些懊恼,气自己为什么平时不多花些时间在缝补上,结果事到临头了才觉察出笨拙来,一夜竟也缝不好半边,且歪七扭八的,实在不成体统,只好又硬着头皮去求了邻居,也就是大牛的娘,朱嫂子。

朱嫂子听后,当场应下,又细细问了尺寸,打着包票的说两日之内必定能给赶出两身来。

胭脂千恩万谢,又说了许多好话,这才走了。

转眼到了十四,江志偷偷叫了胭脂去书房,从一本书的夹缝里抽出来两张各五两的银票,叹了口气,“我知你明儿要进城同那小子过节,也罢,你把这十两银子捎给他。常言道,穷家富路,出门在外的,哪里能缺了花费?我也只能拿出来这么多了。”

十两银子,对江家而言是个大数目,胭脂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张了张嘴,低声道:“他倔得很,我给都不要,只怕是不成的。”

“惯的他!”大约是临别在即,江志既舍不得,又气恼儿子预备跟自己不告而别,愤愤道,“就说我说的,若不要,也不必再姓江了!”

胭脂嗯了声,又问:“那你如何跟她讲?”

这几年下来,江志虽然抄书、替人写字等赚了些银子,可花费同样大得很,手头绝不可能攒下如此多的私房,少不得是借口从隋氏手里骗的。

可这么大笔银子回头若突然没了,万一隋氏闹腾起来,江志只怕又要难熬。

“我自己挣的银子,给我儿子花用天经地义!”嘴上是这么说,可江志一想起来隋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场景,也有些头皮发麻,不自觉就心虚了,只硬撑,“你不必管,给他就是。”

“真没事儿?”

“自然无妨。”江志说完,又见胭脂眼带笑意,知道这是被闺女打趣了,也不觉有些羞恼,结结巴巴的道:“老子自己赚的银子,给儿子那是正经,天地君亲师,便是那小子翅膀硬了,照样也得听老子的!”

他是个读书人,又素性温和宽厚,除了学问上争论的事,同谁都没红过脸。这会儿被逼急了却满口“老子”“老子”的,陪着那张虚张声势的脸便显得十分滑稽,胭脂噗嗤笑出声。

其实她虽悲伤母亲离世,但对江志续弦的事情早有准备。毕竟江志还这样年青,又不事劳作,总不可能孤身一辈子。

她总不能强求世人都如自己所期盼的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胭脂的母亲,也就是江志的原配是个文静从容的女子,知书达理,两人过得也算琴瑟和谐,谁知继室隋氏竟是个少有的事儿精……

晚饭的时候,江志突然宣布过了十五就要出门游学。

胭脂和隋氏俱是一愣,尤其是前者,电光火石间便明白江志是预备把那十两银子的去向混在这里头糊弄过去了。

上一篇:盗春风 下一篇:冷宫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