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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12)

殊不知胭脂打从一开始就盯着他,既欣慰又心酸,等路过一个套圈的摊子,胭虎又前后偷偷瞟了三四眼的时候,胭脂干脆停下脚步,笑道:“这个瞧着倒是有些意思。”

倒是几个关扑摊子上围的人更多,胭虎也更喜欢,可那些都是变相赌/博,容易带坏了风气,胭脂素来不喜,只当没瞧见。

那摊主眼尖,见她动作便一早靠上前来,一面热情的往他们手里塞竹圈儿,一边口齿伶俐的解释道:“一文钱一个圈儿,套中了的您立马儿就地拿走,童叟无欺!若是您一口气买十个,我还额外送您一个,算作十一个,如何?”

胭虎越发心痒难耐,眼睛却还盯着胭脂,一个劲儿的问:“姐,姐,怎么样?套不套?”

摊主飞快的瞧了胭脂几眼,不敢多看,只笑容越发热切了,又指着最角落说道:“瞧,那里有缠丝香囊,面儿也是上好的锦缎做的,一个怕不是要几百文!还有那玉兔的花灯,也好七、八十文哩,但凡您套中了一样,那可真真儿的赚了大便宜!天下哪里去找这般划算的买卖?”

东西是不错,可无一不是放在边角偏远处,需要十分的臂力和准头,寻常人哪里能中?不过勾人罢了。

不过姐弟俩难得清闲,又分别在即,胭脂出门还带了些铜板,倒也不吝啬几文钱,当即数出十个大钱交于摊主。

那摊主满心欢喜的收了,原本递出去十一个圈儿,可见伸出来好一只莹白如玉的柔荑,指甲也如花瓣似的柔美,丰盈不见肉,瘦削不见骨,当真是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竟是说不出的好看,当下不觉心神荡漾,咬咬牙,又多给了一个圈。

“正逢佳节,好事成双,十二个,您拿好喽!”

胭脂浅笑道谢,那摊主便开心的了不得,觉得真是值了。

美人就是美人,无论何种境地也无法遮掩光彩,胭脂才在这里站了一小会儿,原本没几个人的摊儿竟也渐渐拥挤起来。好些男人为了光明正大的多看几眼,手头宽裕的、紧吧的,纷纷掏钱,喜得那摊主见牙不见眼,只恨方才没再多给几个。

胭虎只叫胭脂套,胭脂推拖不过,勉强丢了三个出去,无一例外的落空了。

她自己倒罢了,早有准备,并不沮丧,可旁边一群人却都屏息凝神,每落空一个便齐齐发出巨大的叹息,好似自己丢了钱似的遗憾。

这就是人多玩儿的好处了,多有趣。

胭脂便不再套,将剩下的九个圈一股脑塞入弟弟手中,笑道:“你玩儿吧,我是不成的,平白丢钱呢。”

就这么会儿,旁边好几个人发疯似的丢了几十个出去,九成以上都哗啦啦落了空,最好的也不过套了一只十分粗糙的瓷碗,集市上顶了天两文钱一个,唏嘘和叹气声便此起彼伏。

胭虎见状也不再推辞,果然接过竹圈套起来。

大约是不习惯,头两个都落了空,直到第三个,他才中了个小木人儿,只是并不中意。

接下来,围观的百姓中便一波接一波的爆出欢呼,高兴得好像自己中了似的,而摊主脸上的笑却已经渐渐的挂不住了。

等最后一个,胭虎终于成功套中那精致的玉兔花灯时,摊主面如死灰。

他摆这个摊子也不过图个彩头,一日下来不过赚个二三两银子便谢天谢地,如今才刚开张,值钱的几样竟都给这虎头虎脑的傻小子套走了,光是本钱就将近一两银子呢!

再加上其他人套的零七碎八,还有摊位的租金,后头若再有人中了……

他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家过节!

胭虎倒是乐翻了天,欢欢喜喜抱着一大堆东西让姐姐挑选,十分得意。

胭脂看了眼摇摇欲坠的摊主,抿嘴儿一笑,只从他手中取过那盏玉兔彩灯,“旁的咱们也用不上,就要这个罢。”

什么木刻的小人儿,竹枝子扎的蜻蜓,倒也有趣,然而终究无用,还是算了。

胭虎还没说话,摊主就感激的恨不得跪下,一揖到地,语无伦次的说着感谢的话。

胭脂忙扶他起来,笑道:“不必如此,做点小买卖不容易,便相互体谅着吧。”

一番话说的摊主眼泪都要出来,只喃喃念佛。

胭虎爱的原不过是这份新奇,对东西倒没什么意思,如今见姐姐这般行事,也不反对。

两人就提着灯往外走,结果一转身就撞到了人。

就听对方哎呀一声,却不急着同胭脂理论,圆滚滚的身子只顺势往后倒去,娇滴滴的喊道:“王家哥哥,你快扶我一扶!”

反被她弹得踉跄几步的胭脂有些摸不着头脑,在胭虎的搀扶下好容易站稳了,抬头一看,就见那姑娘胖胖的,一张圆脸抹的雪白,唇上点了血红三个圆点,正是如今时兴的点绛唇妆。她穿着一身鲜亮的桃红色绸缎衣裙,绣的满满的怒放桃花,头上横七竖八的插着好些时兴发钗,压得沉甸甸的,只一眼就知道家中必然十分富裕。

不知是否过于丰腴的缘故,那姑娘的同伴竟险些没扶住,也跟着东倒西歪,周围众人纷纷躲避。

就见人群中露出一个人来,正眉头微蹙的抓着胖姑娘的胳膊,虽面露不耐,但语气依旧十分温和的道:“吴姑娘,你站稳了。”

看清来人面容之后,胭脂一张脸瞬间血色尽失,手中花灯也拿捏不住,啪嗒掉落在地。

这种花灯本就已纤巧精致闻名,最不耐摔打,这么一摔,原本活泼灵动的玉兔就被拦腰斩断,好不凄惨。

对方也被花灯落地的动静引得看过来,然后一抬头就刷的白了脸。

他蓦的张大了嘴巴,喉头不断滚动,最后,竟丢下满头雾水的吴姑娘扭头跑了!

第10章

电光火石间,胭虎瞬间明白了,“他是不是就是王书生?!”

他们家在镇上并无亲戚,能叫姐姐这般动容的也只有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王姓书生。之前姐姐就曾说过,待时机成熟会叫他二人见面,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今儿可不就见着了,只谁也没想到会是这般场景!

胭脂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随着花灯一起碎了,面色惨白,双手冰凉,弟弟的话也好似远在天边,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她的嘴唇抖了几下,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难怪,难怪!

难怪她接连两次来都找不见对方身影,原来是这样!

“早就看那厮不是个东西!”胭虎哪里还需再问?登时火冒三丈,额头上青筋暴起,“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你回来,还有什么好问的?”胭脂一把拉住他,硬拉着他往外走,泪眼婆娑道,“还要叫他再羞辱我们一次吗?”

她分明伤心到了极致,只觉得肚子里满是泪水,可还是倔强的紧咬嘴唇,死活不肯掉一滴下来。

不值得!

为那样的男人掉泪,不值得!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发颤却坚决的道:“君既无情我便休,何苦再苦苦纠缠,自取其辱?我只当自己一片真心都喂了狗,咱们家去。”

且不说那姑娘才学如何,单看她一身绫罗,满头珠翠,就可见一斑。王生变心,未必没有这个缘故。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王生有心进取她不恼,可恨的是他不该说一套做一套,暗地里鼓动心思攀龙附凤,明面上却还来人模狗样的撩拨自己。

“姐,难道真就这么算了?也太便宜那畜牲了!”胭虎就像是一颗点着了的爆仗,每走一步都在往外呼哧呼哧的蹿着火星子。

此刻胭脂也心乱如麻。

她虽说的决绝,可到底是少女头一回付出真心,这大半年来自问不能做得更好了,如今却被公然背叛……

可若是叫她自欺欺人,视而不见,或是回头听王生的鬼话连篇,上杆子倒贴,她又打从心眼儿里觉得恶心,实在不愿意余生都这么委屈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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