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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49)

她家里那样破败,且不说读书识字那般奢侈的事,便是正经姑娘家该懂的女红都一窍不通,便是出去找活儿,也只得这些最脏最苦最累的。

胭脂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再看看她芦柴杆儿一样的细胳膊细腿儿,忽然就觉得好像在看曾经的自己,不由得软了心肠。

“罢了,你先跟着我吧,不过我却不买你,先雇你十年,如何?”

于是次日卢娇过来得时候,就发现胭脂身边多了条小尾巴。

“莲花?你也来帮忙?”

“不是,姑娘仁慈,从昨儿起我就跟着姑娘了!”虽然没能成功把自己卖了,但莲花还是很高兴,又有点生疏的去替卢娇倒茶。

卢娇闻言去看胭脂,发现她一脸无奈,便以眼神询问是什么情况。

胭脂苦笑一声,道:“这孩子实在倔强的很,早起好不容易撵回家去,谁知一会儿就又跑回来了。”

即便没签卖身契,莲花还是死心眼儿的认定胭脂是自己的主子,夜里也不肯回去,被胭脂催了几遍还一本正经的说:“我是姑娘的丫头了,如何能离开姑娘?万一夜里姑娘有什么事,或是想喝口水的,哪里能没人使唤呢?我照顾惯了人,保准不烦到您!家里有石头呢,您也不必担心。”

卢娇忍俊不禁,倒是觉得不错,“依我说,你也忒忙了些,早起读书练字,还要做活,晚间又间或做针线,又不比我们练武之人身强体健的,这才多久?我瞧你好容易养出来的下巴都尖了,有个人使唤也好。”

胭脂摇头,“你们倒是一路的。”

莲花能干得很,为人也仔细,什么端茶倒水洗衣叠被洒扫的全都包了,一刻都不肯停的。以前忙惯了倒没觉得,如今好些琐碎的事都不必自己操心,胭脂就可以集中精神去做更多的事情……

罢了,先这么着吧。

小翠儿等几个孩子上回就来帮过忙,也不用特别嘱咐,胭脂去看了一回就回来写东西。

卢娇瞧了一眼,发现好像又是一张方子,不由得有些心驰神往,“这回又做什么?”

这个妹子看书既多且杂,脑子又活,三不五时就要弄点新鲜玩意儿出来,卢娇也从一开始的惊讶到了如今的习以为常,若她停的久了,反而要催呢。

胭脂抬手摸了下脸,有些感慨的说:“许是气候不同,来这里之后虽然也用面脂,可总觉得肌肤干燥粗糙不少,就翻出来以前一个方子,想着做个澡豆试试。”

“你还算干燥粗糙?”卢娇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只觉触手温润细腻,好似一块嫩豆腐,哪里有什么瑕疵?

胭脂笑着推了她一把,“才刚抹了面脂,自然是滑的,可每每洗完脸后便觉紧绷,但凡面脂擦的稍微慢了些就要起皮呢。”

想她在小莲村的时候只怕洗的衣裳干不了,何曾有过这般体验?

“起皮倒是真的,偶尔还火辣辣的疼。”卢娇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大凡北方人,每至春秋冬三季,因天干气躁,内里上火,外头起皮,都是常有的事。那些千金万金小姐公子的自然想尽方法去保养,他们这些江湖人却早就习惯了。

胭脂继续道:“这是一个古方,有几个版本,我琢磨了下,略改了几处,也不知成不成。”

这方子十分繁琐,须得青木香、甘松香、白檀香、麝香、丁香五种香料合起来,再有白附子、白术等可令肌肤白嫩细腻的药材,另有蛋清、猪胰等润肤。

不过猪胰粗糙,且如今她手头也有余钱,就预备换成更为柔和细腻的鹅脂试一试。

卢娇当即道:“这有何难?你这样聪慧灵敏,必然是成的。”

莲花也在旁边傻乎乎的点头,全然信赖的样子,“姑娘肯定成的!”

说的胭脂和卢娇都笑起来。

胭脂笑着吃了半碗茶,又用了一块蜂蜜枣泥糕,一个芸豆卷,这才正色道:“想给我当好丫头可不容易,旁的倒罢了,只一样,打明儿起,你需得跟着我学识字了,不然回头但凡叫你做点什么,你一问三不知可不成。”

莲花忙跪下磕头,又赌咒发誓的说:“谢姑娘恩典,莲花这条命都是姑娘的,便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使得!”

胭脂无奈,先叫她起来,又想起一段心事,“也不知二哥他们走到哪里了,可还顺利不顺利。”

卢娇大略算了算,“也有十来二十天了,少说能走了一半,再有一个来月也就该回来了。听说是护送母子三人,并没多少财物,该是顺利的吧。”

胭脂按了按胸口,微微蹙眉,“许是虎子头一回出远门,我这心里,总有些惴惴的。”

卢娇笑笑,并不以为意,“晓得,早先我头一回跟着大当家他们出门的时候,我哥也是这般无二,惯了就好了。”

胭脂嗯了声,“但愿如此。”

胭脂在想胭虎的同时,胭虎也在想自家姐姐。

车队走了半日,押镖众人都有些疲乏,正巧前头有个茶棚,徐峰就叫车队停下歇息,顺便也打探下周围情况。

见胭虎的视线停留在那对姐弟身上,徐峰笑着捏了捏他的肩膀,“小子,想姐姐了吧?”

胭虎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他们姐弟还是头一次分开这样远。

徐峰道:“还是个孩子呢,也难怪。”

“我不小了!”胭虎就听不得这话,忙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强壮高大一些。

“嘴上都没长毛,还是小崽子!”徐峰哈哈大笑道。

胭虎刚要反驳,就见卢雄眉头微蹙走了过来,忙收敛了问好,“五哥。”

卢雄点点头,又看了那边母子三人一眼,压低声音道:“有些不大对劲。”

“怎么说?”

卢雄想了下,道:“其实打从那人来托镖我就隐隐疑惑,若是寻常人家返乡,又没什么贵重财物,哪里就要镖局出马了呢?这样兴师动众的,反而惹人疑惑。再一个,这母子三人虽言行举止十分低调,但我瞧着起居进退大有讲究,却不像寻常人家。”

中定镖局也算颇有名气,这一趟走下来少说几百两银子,等闲人家却哪里付得起?

那母子三人打从上路开始就安静得很,非但没有返乡人该有的雀跃和期待,反而时有不安,似乎隐隐担心着什么。

徐峰嗯了声,点点头,“临走前大当家也有此疑惑,故而一口气叫我们三人出来,又派了这样一队精壮的弟兄,也是有备无患吧。”

胭虎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却不害怕,反而隐隐有些兴奋。他舔了舔嘴唇,小声道:“谁敢招惹咱们,咱们必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好小子,要的就是这个劲儿!”徐峰十分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走江湖难免要与人冲突,虽说一山还有一山高,可最怕的却不是打不过,而是没正面迎敌之前自己先怂了。一旦气势输了,十分本事也使不出七分,还打个屁?

卢雄年纪虽小,却是三个人里头最沉稳的,略一沉思便道:“不如先飞鸽传书,与大当家互通一二。”

徐峰点头称是,“也好,谨慎些好。瞧着天儿阴霾霾的,估计今夜会有大雪,且在前面镇上休息一日,等大当家的鸽子飞回来再作打算。”

赵恒刚收到飞鸽传书,还没来得及打开看,外头就有人通报说三当家求见。

郭赛?他来做什么?

赵恒想了下,“请他进来。”

不多会儿,一身黑衣的郭赛就带着股寒气进来。他从赵恒抱了抱拳,“大当家的。”

镖局上下基本都是过命的兄弟,但凡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众人都是兄弟相称,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郭赛就同大家有了隔阂,只管公事公办的叫“几当家”。

赵恒请他坐下,又问他有什么事。

郭赛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听说大当家要撵胡九娘出去。偌大一个镖局,难不成就容不下一个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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