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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人爱你很久很久/若远,似近(79)

朦胧的月色里,他的神情却清晰无比,那压抑在镇定的面具下的痛楚,她多么的熟悉。

他声音沙哑地开口:“什么叫骗你离开我?我不懂……”

“霁远,别骗我了,你自己也知道骗不了我多长时间的。”她还是慢慢抚着他的脸颊,他也根本没意识到要躲开,“你根本不是不相信我,只是演了场戏,要我心甘情愿地离开你,因为……你怕陪不了我多久。”

他蓦地转回头来,双眸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亮,接着便堕入无尽的黑暗。

“其实,这些事情并不难猜。”她笑了笑,继续说,“陆烨钧他们的把戏,如果不是你存心配合,根本就不会得逞。我妈妈本来对我们都已经默认了,但是一听说我们结婚了,就又翻脸了,大概她早就找过你,逼你跟我分手,也跟你说好了,让你借着这个机会,让我恨你,离开你。就连我接到的德国的那个电话,恐怕也是假的……”

她伸手托起他的脸,看着他沉沉的幽暗眼神。

“要不是你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心,我也只能是猜测,可是……”她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唇,清凉而柔软的触感,一如从前,“可是你还是来了。”

他僵硬着身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她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的脸。他似乎又瘦了,脸颊的弧度更陡了一些,即使是在这昏暗的月光下,也能看见他脸上的疲惫。她摩挲着他有一点扎手的胡茬儿,那样真实的微微刺痛,提醒着她,这不是梦,他是真真正正的,就在眼前。

他沉默地枯坐了很久,才终于找回理智,伸手推开她的手臂,颓然地靠在沙发背上,慢慢勾起一丝无奈苦涩的微笑:“我一直担心,你太聪明了……果然不错。”

她摇了摇头:“我不是聪明,只是敏感,能感觉到你的心而已。其实我本来真的被你骗到了,但是过年那次……你为什么要救我?你骗得了我,却骗不了自己的身体。就像你一开始就想推开我,所以才对我发火,可是发完了又后悔,就总是这么一直折磨自己……”

他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身后的墙壁,空洞的眼神,像个无底的深渊。

她掀开被子下床,蹲在他的身前抬头看着他:“霁远……我想你了。”她抬手环住他的腰,喃喃地低语,“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我每天半夜都会醒过来,就连上班也会想你。”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像抚慰一个伤心的孩子。

她低了头,慢慢地把脑袋放在他的膝上,软软地继续说:“你不在,我一点都不习惯。”

即使她的动作很轻,膝盖上却还是传来一阵微痛,扎得他陡然惊醒,收回了手。

“那你要学会习惯。”他冷冰冰地开口说。

她震惊地抬起头来,即使知道他故意让自己离开,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放下包袱,可这样凛冽的语调,还是让她胆战心惊。

“我学不会。”她愣了一下,决定继续发嗲,他一向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不是吗?

“我不要学,我要你陪……”

“你必须学。”他伸手去拉她环着自己的手臂。她不肯放,他便加大力量,直到顺利地摆脱她,站了起来,“我以后都不会在你身边。”

说着,他便提脚要走。

她立刻跟着站起来,一步挡在他的面前。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早就都知道了,那种病……舞蹈症,你会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可是我不怕,我……”她开始有些心慌,语无伦次地说到一半,便被他打断。

“你不怕,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可怕。”他忽然转头看着她,音调提高了几分,开始有些激动,“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不能控制自己,连像现在这样跟你面对面地站着都不行,喝水会打翻杯子,吃饭会吃得全身上下都是,这些你知道?”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情绪激动的样子,只是一怔,却不知道说什么,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手腕。

“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不光是怕拖累你,我……”他说到一半,本来语速在渐渐加快,却猛地停住,房间里霎时一片沉寂。

正是月上中天,光华流转的时候,他背对着窗户,柔美的月光勾出整个人修长的轮廓,面目却是隐在黑暗中的一片黯淡灰白。

像是酝酿了一下,他才再次缓缓地开口说:“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腿,是怎么没的。”

她恍惚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伸出另外一只手,抓紧他的胳膊不放。

他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时淡然冷静的语调:“是我妈……开着车要自杀,我想拦她,结果进医院的那个是我。我们都不知道,到底是那种病让她神志不清,还是她已经受不了痛苦,但是,受这种巨大的折磨的,绝对不只她一个人。”

他说完,便一边伸手去掰她紧紧抓着自己的双手,冰冷的指尖绷得僵硬,一边冷漠地低声说:“所以,你还是……别再见我了。”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松手,只是死死地拽着他,两个人拉扯起来,他的手很快开始颤抖,带着她的呼吸也跟着紊乱,她抬着脸慌乱地想在他眼里找到一丝眷恋,只是没有,那里除了绝望,什么也没有。

“霁远……霁远……”她心乱如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她白天想了一整天,想了很多要用来说服他的台词,可到了这个时候才真正发现,面对这样残忍的未来,她已经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个人的手很快都因为用力而泛出白色,他终于挣脱开来,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她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回过身来便跟在后面追他,甚至来不及穿鞋,病房的门猛然打开,走廊上灯火通明,亮得如同白昼,她清楚地看着他的身影往走廊尽头走去,脚步竟然比平时要快得多,快到她根本追不上。

“林霁远!”她忽然来了勇气,站在他身后大声叫他,声音已经有些呜咽,他的身体一僵,停了下来。

“就算我能不见你,可是你以为我还能再找个人好好地生活下去吗?你觉得,我知道了你要一个人面对那么可怕的事情,还能开开心心地找我的幸福吗?我做不到的……我做不到……”她蹲下来,默默地抽泣,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已经模糊成一片,在空旷的走廊上,好像细雨落入池中的微澜,晕开以后,便很快消失无踪。

她慢慢地坐在医院走廊冰凉的地板上,光着脚,却感觉不到寒冷,只是低头把脸埋在两个膝盖中间,很快手心上便溢满了泪水,淹没着她的心,只剩一片潮湿和苦涩。

“那也比你守着我好。”

说完这句话,走廊尽头的身影滞了片刻,还是僵硬地离开了,他的身影慢慢隐匿在一片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从未在月光里留下那样清晰深刻的投影一般。

第 59 章

第二天早上未若准备出院,谢婉婷一大早便特地从急诊室里溜出来找她。

“喏,给你。”她漫不经心地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信封。

未若接过来拆开一看,是请柬。

“咦?婉婷姐你们要结婚了?恭喜恭喜!”

“到时候一定要来啊。”谢婉婷拍拍她的肩膀说。

“我……”她低头犹豫了一下。

“我的婚礼,我爱请谁就请谁,轮不到霁远啰嗦。”谢婉婷完全明白她在踌躇些什么。

“好。”

她送走了谢婉婷,跌坐在病床上。昨晚的一切,就好像是个梦,她却分不清是美梦还是噩梦,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得自己终究还是被挡在他的心门之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人痛苦沉沦,却无能为力。

婚礼是在两个星期以后,地点就是她去过的林家别墅的草坪上。

像是并不知道她会来,林霁远看见她的时候,眼底分明闪过一丝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