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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没有花(39)

“去买不就得了。”田澄努努嘴。

“就是就是,我去买。”蒋一清非常捧她的场。

陆晚云认输,“算了算了,我去买吧,你们俩再弄点儿花吧。记得别太多啊。给别人留点!”

好在门口就是超市,她去买了两大瓶蜂蜜回来,这两个人还在意犹未尽地当采花大盗,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愉快的笑声简直要响彻整个小区。

陆晚云远远看着这两个好像没有什么烦恼的人,觉得这么久以来一直笼罩在心头的种种忧郁终于被驱散开来,忍不住也笑起来。

自从上次跟蒋一清一起游过泳以后,她便觉得她们两个人亲近了许多。毕竟蒋一清跟她分享了那么沉重的秘密,让她知道了心底最见不得人的痛苦,在这之前,她一直觉得蒋一清是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妹,根本没有想过她还有这样一面。

而蒋一澈……

她上次居然问他“听不见会不会很痛苦”。如果蒋一清早一点告诉她的话,她就不会问出这么可笑唐突的问题了。

怎么会不痛苦?她无限钦佩他还能坚强地活着,还能露出明朗的笑,还能跟她说出“一点点”这样骗人的话。

不对,不是说,是用那只十岁就曾经拉过协奏曲的手比划。

他此刻与她隔着整个太平洋,但“蒋一澈”这三个字不时会毫无征兆地在她心尖滚上几滚,令她泛起无限的心痛,和奇怪的悸动。

☆、10-陆晚云-2

陆晚云甩甩脑袋将那三个字从脑海中赶出去,才走到树下拽着她俩回家,把她们采的桂花倒出来。双槽的水斗里一边装满了桂花,一边装满了螃蟹,着实让人有种幸福的烦恼。

她们三个人忙活了一个下午,做了桂花茶,桂花糕,蜂蜜桂花酱,八只清蒸大闸蟹,八只盐焗大闸蟹,四只醉蟹,扁尖老鸭汤,葱油芋艿,煮干丝,虾仁炒鸡头米,堆了满满的一桌子。

这些都是田澄跟陆晚云从小吃到大的,见怪不怪了,蒋一清却笑得见牙不见眼,抱怨根本吃不过来。

“我带的气泡酒呢?”蒋一清问。

田澄拎着一只水壶从厨房里走出来说:“吃螃蟹得配黄酒,我煮好了。”

酒是田澄的强项,加了姜丝冰糖枸杞话梅的热黄酒也格外的香,只是……她用的是平时陆晚云烧水都嫌太大的不锈钢水壶……

算了算了,铺张浪费就铺张浪费点吧。三个人于是都拿着喝威士忌的大杯子喝酒,一不小心就都面色潮红起来。

蒋一清不太会剥螃蟹,陆晚云就坐在她对面剥给她看,她探过头来仔细研究着螃蟹的结构,陆晚云却一眼从她敞开的领口看见了锁骨边上的一块红斑。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让田澄也看一眼。

“可惜我哥哥回去了。”蒋一清扒拉着蟹黄,忽然低头幽幽地说,“这么多好吃的都没吃到。”

陆晚云酒劲有点上来了,只是头晕晕地一怔,没有接话。

田澄倒是颇为惊讶地说:“你还有哥哥啊。”

她演技太差,假到陆晚云又忍不住要叹气了。

蒋一清没发觉异样,只是回答她说:“对啊。他比我大五岁。”

“哦。你哥哥是做什么的?也是搞音乐的吗?”田澄继续问。

蒋一清放下手里的螃蟹,匆匆擦了擦手就拿出手机给田澄看:“不是的,我哥哥是建筑设计师。你看,这都是他设计的作品。”

她手机里可能专门有这样一个收藏夹,一秒钟就调出了许多照片。

田澄特地把手机拿到陆晚云面前,示意她一起看。

陆晚云不太懂这些,只觉得他的作品都异常简洁干净,几乎都是白色的外观,线条也不复杂,透着股光风霁月般的明亮。

田澄一边点头一边翻看完这些照片,把手机还给蒋一清问:“他在美国吗?”

蒋一清点点头。

“怎么不跟你一起来中国发展呢?现在中国市场这么好。”田澄又问。

陆晚云在桌下偷偷踢了她一下,暗示她不要再问蒋一澈的问题了。

“本来是有这么想过。后来发现这边的成本也很高,有点不现实,起步很难。而且他在这边……不太方便……在美国……比较熟悉,会容易点。”蒋一清还在很认真地回答。

陆晚云只好打圆场说:“人家在美国干得好好的,干嘛要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发展啊。”

蒋一清点头,“他在美国已经做了很久了,现在手上的项目也很顺利。他的合伙人又很照顾他。而且……那边对他那样的人士……歧视会少一点。”她好像有点心虚地瞄了陆晚云一眼。

陆晚云的心情复杂起来,拿着块桂花糕迟迟送不到嘴里。

“那你哥在美国有女朋友吗?”田澄又问,陆晚云又踢她一脚。

蒋一清摇头,“以前是有过的。不过他说自己现在已经过了随便谈恋爱的年纪了,想要找一个真心喜欢的。会很谨慎。”

“那他喜欢什么类型的?”田澄问。

蒋一清看看田澄,又看看陆晚云,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犹豫了很久才说:“我不知道。大概是可以懂他的吧。”

田澄一手撑着腮帮说:“你哥哥不会是相信soulmate、真爱那一套的人吧?”

“当然了。”蒋一清握着一只蟹腿很理所当然地说:“你不信吗?”

田澄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像是要找人支持自己,蒋一清把目光投向了很久没说话的陆晚云:“晚云,你相信真爱吗?”

陆晚云也摇摇头。

“那你跟你男朋友,不是真爱吗?”蒋一清追问。

陆晚云犹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田澄就抢答了:“不是。所以分手了。”

蒋一清先是倒抽一口冷气,看了陆晚云两秒以后,扔下蟹腿就开始发消息。

陆晚云猜到了她在给谁发消息,也猜到了消息的内容是什么。

蒋一清放下手机后换上了一脸神秘的微笑:“那也不代表以后不会遇到真爱啊?”

陆晚云忽然心酸起来。她喝了一口黄酒,靠在田澄肩头说:“其实我从小就不信什么真爱不真爱的。真爱又怎么样?还不是会变成柴米油盐,一天一天地耗,能耗多少年?”

她觉得自己有点喝多了,说着说着居然眼眶发热。

“为什么啊?你们为什么都不信啊?”蒋一清不解地盯着陆晚云。

陆晚云坐直身体,转头问田澄:“要告诉她为什么吗?”

田澄点点头,“你先说,说完我再说。”

陆晚云放下酒杯,一手支在腮边,慢悠悠地说:“我爸妈当年就爱得死去活来的。他们是在火车上相遇的。两个人一见钟情,回去后写了两个月的情书,我妈说她不适应北方的天气,我爸就决定放弃原来的工作,到苏州跟她结婚。他本来是一个大型机械厂的工程师,当年那种厂很少,很难进,那个时代根本不会有人放弃这样一份工作。结婚以后,他很久都没有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做一些零散的活。我妈为了养家,打了两份工,身体越来越差,脾气也越来越糟糕。有了我以后,他们几乎天天都为了钱在吵架。我妈怨他没本事,他骂我妈耽误他的前程。吵架后来就演变成大打出手,都是我妈对我爸动手,我爸从来没有还过手。”

“后来呢?”蒋一清问。

“我十岁那年,他们有一次又吵到不可开交,我爸一个人离开了家,喝醉了以后失足掉进了公园的人工湖里,去世了。”

田澄拍了拍陆晚云的肩膀,又给她倒了半杯酒,她仰脖一口就喝了下去,“所以我觉得一辈子不遇到真爱,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不会让最爱的人变成互相嫌弃的怨偶。”

蒋一清整个人都呆了,一双圆圆的眼睛睁得奇大无比。

“到我了。”田澄也先灌了一杯酒,“我结过一次婚。当时跟我前夫谈恋爱的时候,也觉得他就是真命天子,爱得死去活来,他家条件不好,我为了跟他结婚,什么房子、彩礼都没要。结果结婚第二天他就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