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烟花没有花(45)

虽然有时候会担心她说的话他是不是都能看懂,但是这一句,她十分确定他懂了。

他直直地看着她,目光里全是茫然,先是下意识地点点头,接着思考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她紧了紧抓着他胳膊的手又说:“你有什么话就告诉我,好不好?”

他又是那样定睛看着她,半晌才抬起另一只手,用指尖抚了抚她的眉心,似乎想让她不要皱眉了。

他的指尖那样凉,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哪怕要用自己全部的体温来温暖他,也是值得的。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的刹那,陆晚云被自己吓到了。

她终于体会到田澄说的那种“想要用每一个细胞扑向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了。

在这样冷风似刀的寒夜里,她心底里的火山猛地喷发了,如岩浆一般滚烫的热血突然灌注了她的五脏六腑,将她心底的每一寸都燃烧了起来。

她还抓着他的一只手臂,下意识地指尖抽紧,五指陷进了羊毛大衣厚厚的纹理中。

蒋一澈看她的眼神永远是那么专注,片刻以后,他才回过神来,移开了与她胶着在一起的眼神,低头拿出了手机。

“外面太冷。先送你回家。”

看到他打的这行字时,她冷静下来。

是啊,这种特殊时期,谈什么情情爱爱呢?她岂不是太麻木不仁了?蒋一清活泼亲热的笑脸还就在眼前呢。

陆晚云先是点点头,又不放心地跟了一句:“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一定要找我啊。”

他点头。

“没有什么事,只是想跟人聊天的时候也可以找我。”

他又点点头。

她不知道是他这一次回来读唇的能力突飞猛进了,还是她说的话都实在太没营养了,好像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两个人默默地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先回了陆晚云家。

下车时,她还是不放心,看着他眼睛说:“我每天都在。”

他的嘴角翘了翘,像是想要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陆晚云先上了楼,走到窗边,看见蒋一澈正在楼下抬头看着她。

见到她已经到了家,他便冲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去了。

那个背影都是如此落寞悲伤。

陆晚云仿佛被人抽走了全部力气一般,仰面倒在床上。

原来燃烧过的灰烬是如此虚弱,如此不堪一击。

她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收到了蒋一澈发来的一条消息:“对不起,让你担心我。”

她立刻回给他:“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记住,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好吗?”

接着她又问:“你爸妈怎么样了?”

他回复说:“不太好。他们很快会回美国,我妈妈原来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现在遇到这种事,以后治疗难度会很大。”

她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去”还是该找话安慰他。

还好他先问了一个问题:“胡子是不是很难看?”

陆晚云愣了愣,“还好啊。只是显得有点成熟而已。”

成熟,沧桑,且有种难以描述的……性感。

陆晚云又一次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我想留到一清尾七那天。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什么。”

陆晚云眼圈一红,“你能好好照顾自己应该是她最开心的事了。”

“我会的。”他又问,“你今晚的节目里播的是什么?”

“拉赫马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蓝色狂想曲。”她只挑了两首,便知道他能明白。

果然,他很快回了消息,“谢谢。”

那都是蒋一清本来今晚要演奏的曲目,事实上,陆晚云今天完全是把蒋一清本来定好的节目单原样播了一遍。

他接着说:“很晚了,你早点休息。今天谢谢你。”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你也早点休息。”

“晚安。”

“晚安。”

他又发来一个拥抱的表情。

陆晚云立刻回复了一个拥抱的表情。

他们就这么虚拟地抱了一会儿,最后以好几个互相发来发去的“晚安”表情结束了对话。

钻进被窝里听着窗外狂风大作时,陆晚云脑海里一直盘旋着的第一个念头是:怎样能让他好过一点呢?

而第二个念头则是:这样的辗转反侧,牵肠挂肚,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爱情?还是只是友情?甚至是同情?

☆、11-秦书-1

圣诞节那天,秦书去了上海。

这天是周六,加上又是过节,整个陆家嘴人山人海,从地铁站出来的人流一波一波的,把本来就不太熟悉环境的他推得都快迷路了。

好在他到香格里拉酒店一楼的桂花楼时,约好的人还没有来。

他先找了个四人的座位坐下来,面朝大门,点了壶普洱喝起来。

没过多久,门口就出现了一个高挑时髦的女士,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玉雪可爱的小女孩。

秦书激动地站起来,冲门口招手喊:“圆圆!”

被他叫圆圆的小女孩看看他,又抬头看看自己妈妈,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有点胆怯地反而退了一步。

圆圆的妈妈牵着她走过来,对着秦书礼貌地点了点头,“你来啦。”

秦书坐下来,叫了一声“关欣”。

关欣嗯了一声,安排圆圆在里面的座位坐下,自己也在秦书的对面坐下了。

他盯着嘟嘟脸的小女孩看,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摸摸她,“圆圆都长这么大啦?还记得爸爸吗?”

圆圆又是诧异地看看她妈。

“我带她去美国的时候她才一岁多,怎么会记得你。”关欣皱皱眉,“她只知道Vincent是她爹地。”

秦书讪讪地收回手。

“我都说了没法吃饭,晚上还得跟Vincent去他们单位的尾牙呢。就来跟你聊几句就得走。”关欣一边替圆圆脱掉小大衣,一边有点不耐烦地说。

“那我这么多年除了视频里就没见过女儿,想跟她多待一会儿不行吗?”

关欣压低了声音说:“当年你根本就不想让我把圆圆生下来,还说我们早就分手了,圆圆只是个意外,现在又来扮什么好爸爸!”

秦书自知理亏,只好又去跟圆圆说话:“圆圆,你想吃什么呀?”

圆圆摇摇头,很乖巧地不敢说自己要吃什么。

他又问,“上海冷不冷?”

“New York更冷。”圆圆很认真地说。

“你爸爸好不好?”

圆圆点点头。

他不知道问这个问题除了刺激自己以外还有什么意义,看到圆圆笃定的眼神就后悔了。

秦书从身后拿出一个硕大的纸袋,抽出了好几个芭比娃娃的盒子,在圆圆面前一字排开:“这都是送你的,开不开心?”

圆圆的眼睛一亮,但第一反应还是看了眼妈妈。

关欣的神情柔和了一些,对圆圆说:“谢谢叔叔。”

圆圆立刻拿起一个芭比娃娃抱在怀里,甜甜地对秦书说:“谢谢叔叔!”

他勉强笑了笑,一半心酸,一半欣慰。

“那什么……”秦书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我给圆圆设立了一个信托基金。找的美国律师弄的。你回去找他办手续就行。”他打开其中一张纸,把律师的联系方式给关欣看。

关欣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有点不敢置信,半天才把那叠文件接过去,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你啊。”

看到基金的数额,她又皱眉了,“你哪儿来这么多钱?我跟圆圆不缺钱……你留着自己……”

说着,她就要把那叠文件推回来。

秦书按住文件说:“我能给就说明我给得起。你不用担心我。我能给圆圆的,除了钱还有什么呢?”

关欣愣了愣,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接了过来,肩膀有点微微地垮下去。

“你跟圆圆在美国还适应吧?”他问。

关欣点点头,圆圆则一直睁着大眼睛看看他,再看看她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