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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没有花(46)

秦书默默地靠回椅背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盯着圆圆的小脸看。

记忆里的女儿还是个刚会走路的小婴儿,头发少少的,小手胖胖的,现在已经长出了小姑娘的模样,长发披肩,纤瘦娇小。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一生,实在是错过很多。

关欣倒先开口了,问他:“你呢?怎么样?忙着干嘛呢?城里的饭店还开着吗?”

“盘出去了。”他勉强一笑,“最近忽然迷上画画了。租了个地方,安安静静的,挺好的。”

关欣看看他,若有所思地一笑:“你就是能折腾。那女朋友呢?有了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也老大不小了,别老这么漂着,找个合适的就赶紧安定下来,知道吗?”

秦书又无声地点点头,随即露出一抹苦笑。

关欣似乎看懂了他的笑,反而来安慰他说:“别挑三拣四的,谁没有点毛病呢?你人其实不错,就是别再老是那么花心了。该收收心了。”

他只觉得刚才喝下去的普洱都涌上了心头,苦得不行。

三个人又坐了一会儿,他问了问圆圆的情况,半个小时还不到,关欣就起身表示要走了。

“圆圆,跟叔叔拜拜。”她牵住圆圆的手说。

秦书蹲下来,抬头看着她问:“可以抱她一下吗?”

关欣看看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点点头,“圆圆,跟叔叔拥抱一下吧!”

圆圆听话地扑进他怀里,小小的身体如此温暖。

很快地,圆圆就挣脱了他的怀抱,跟她妈走了。

他一个人怔怔地蹲在原地,看她们俩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却迟迟没有起身,保持了那个姿势很久。

那些年轻时候犯下的错,都会以一个最残忍的形式转回头来惩罚自己。

即使他再想弥补,也很难将对别人的伤害归零了。所以最适合他的归宿,就是保持一个人的状态,不要再轻易伤害别人。

秦书默默地站起来,买了单往外走。

酒店大堂的圣诞树挂满了彩灯,树下堆着五颜六色的礼品盒,他却觉得自己的眼前和心底都是一片灰暗。

最近每个周末都会去同里找他的田澄这周末留在了上海,是他强烈要求的,他几乎是强迫着她去跟那个叫袁野的警察约会去了。

他一个人走到黄浦江边,沿着滨江大道,随便找了个方向走着,一边走,一边打电话给他在上海唯一的朋友。

“你什么时候到的?也不提前通知我。”接电话的高正铭兴意阑珊的样子。

“我就是来见一下圆圆跟关欣的,明天就回北京。”

他不敢跟高正铭说自己这半年就躲在近在咫尺的同里,怕被他打死。

秦书接着问:“你晚上约了女朋友吗?”

高正铭沉默一下,哑着嗓子说:“分手了。你在哪儿?”

秦书惊讶道,“怎么就分手了?”

“你在哪儿?”高正铭不为所动。

秦书往周围看了看,“我在陆家嘴这儿,一个德国餐厅,叫……”

“宝莱纳是吧?你先吃点,我晚点过去。”

“行。”

高正铭毫不含糊地就挂了电话。

他跟秦书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发小,比秦书大几岁。

虽然这些年高正铭一直在上海发展,两个人很少有机会见面,但他俩早已经熟到不用客套,甚至平时见面都不需要,是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能为对方两肋插刀的那种关系。

高正铭八点多才匆匆赶来,一脸的憔悴,坐下就先要热水。

秦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哎哟,不喝冰啤酒啦?不服老不行了吧?”

高正铭瞪他一眼,“你还活着呢?”

“就是啊,我也觉得挺奇怪的。”秦书自己灌了一大口黑啤。

“最近都在哪儿呢?都没个消息。”高正铭问。

秦书胡乱打着哈哈,“就……东逛西逛呗。”

“肯定是四处招惹姑娘呢吧。”

“还好,还好……”他心虚地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

“祸害活千年,说得就是你。”高正铭毫不留情地怼他。

“谁祸害了?你不也是跟人家女孩子谈了好几年不结婚,都不带给我们见见,还说分手就分手了。”秦书回怼。

高正铭苦笑一下,“是我被甩了。”

秦书差点儿把啤酒喷出来,“你?被甩了?”

愣过几秒以后,他就哈哈大笑起来。

高正铭没理他,见温水上来了,赶忙先喝了半杯,才终于回过魂来。

“这下我对你女朋友,不对,是前女友可更好奇了。”秦书笑着问,“到底啥样的女孩子,能把你都甩了啊?哈哈哈哈。”

高正铭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半天才问:“小乐,我是不是太闷了?我认识她四年,她居然说感觉不到我喜欢她。”

“很有可能。”秦书还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笑,“你啊,平时肯定太拽了,又忙着工作,哪有把心思放在女孩子身上。女孩是要靠哄的,你老想着当人领导可不行。”

高正铭白他一眼,但却立刻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幽幽地说:“本来倒也不觉得,但是分手以后才意识到……我真的是很喜欢她啊……”

“喜欢她啥啊?”

“喜欢她……”高正铭皱了皱眉,“所有吧。”

秦书平时虽然对高正铭吃瘪喜闻乐见,但是见自己的发小一脸黯然神伤,还是收敛了笑容,安慰他说:“分了就分了呗。回头让你家老爷子给安排一个。什么白富美找不着。”

“我就是不想让老爷子安排。他安排的人,哪个是好伺候的。”高正铭摸出烟盒,但无奈餐厅禁烟,他只得把烟拿在手上看。

“得得,谁不知道你为了躲开老爷子特地来的上海啊。”秦书叫来服务员,“咱们随便点点儿吃的东西,吃完出去溜达吧。这儿不能抽烟。”

高正铭还是一副苦闷加不解的样子,吃也吃得不多。

后来他就拒绝再说自己的感情经历了。这人一向习惯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到百分之百成了绝不透风,所以秦书怀疑自己只有到他婚礼当天才能知道新娘的名字长相脾气性格了。

不过现在看来,婚礼也是泡汤了。

吃完饭回到滨江大道上,秦书发现除了他们两个以外,其他都是一对对的情侣,和一个个带着小孩的家庭。

“咱俩混得太失败了。”秦书总结道。

高正铭没接他的茬,只是问:“你过年待在北京吗?”

“嗯。”秦书点点头,“如果过年我还活着的话。”

他说得自然,高正铭却僵了僵。

高正铭吸了口烟,缓缓呼出大团烟气,半天才说,“那我回去找你。”

“行啊。咱们也该聚聚了。”秦书笑着说。

他和高正铭在江边分别,假装自己要去赶晚上的航班,一个人坐地铁转汽车回了同里。

他还是更想一个人待着。因为只有这种时候,他才可以不去想周围的人和事,把百分之百的精力都集中在自己面前的帆布上。

他小时候学了半年画,后来就坐不住画不下去了,被爷爷拿戒尺抽了好几个星期,就是宁死不从,可是这半年里,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爱上了这种跟自己对话的方式。

如此寂寞,如此安静,简直太不像他了。

可能他真的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什么吧。

☆、11-秦书-2

第二天他发微信问田澄,昨天的约会进行的如何。

她迟迟没有回,却在周二的时候忽然发消息问他:“你31号有什么安排?我带两个朋友去你那里跨年,方便吗?”

秦书愣了愣,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田澄连珠炮一般地补充说:“我朋友的好朋友刚去世,她想带她好朋友的哥哥出去散散心。同里我跟她都熟,晚上住你那儿行吗?我们俩睡楼上的床垫,我朋友睡一楼的大床,那个哥哥睡你一楼的罗汉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