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烟花没有花(62)

她颓然地关上电脑,趴在桌上想了很久。

除了知道他叫秦书,是个画家,是北京人以外,她这时才意识到她对他的了解少得可怜。她对他的了解,基本仅限于床上。

想到他是北京人这一点以后,田澄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她纠结了片刻,发了条消息给高正铭:“高总,你家里是不是有人在公安系统的?”

她以为高正铭已经睡了,本来指望他明天一早就能看到这条消息的,没想到他立刻打了电话回来:“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我……”一贯脸皮很厚的田澄在这么深的夜里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么晚了,打扰你休息了。你怎么还没睡啊?”

“有个朋友去世了,在守夜。”他很简短地回答道,“你什么事?”

大过年的办丧事,也是够倒霉的。

田澄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需要找一个人。”

“找什么人?”

“呃……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田澄犹豫了一下,“是我爸的一个朋友,欠我爸钱没还。”

“男的女的?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干什么的?”高正铭一连串地问题问过来。

“男的,叫秦书,秦朝的秦,书本的书,大概三十五岁左右,是个……画家吧。”

☆、14-田澄-2

“还知道什么信息?”高正铭又问。

“……应该是北京人。去年五月来的苏州,然后在同里住了半年,过年前走了。”田澄言简意赅地答了一下。

“有没有他照片?”

“……”田澄沉默了一下,“没有。”她本来就知道跟秦书不会有结果,刻意没有留照片。

高正铭那头安静了一会儿,“行了,我知道了。”

然后就“啪”地挂断了电话。

田澄对着电话呆了呆。

她这时才觉得自己一边帮着陆晚云掩盖行踪,一边又要利用高正铭好像有点不太厚道。

不过他们早就分手了,高总只是帮下属一个忙而已。

她自我安慰道。

高总啊高总,你是个好人,但是陆晚云不喜欢你,这事儿我也没办法,你不要怪我啊。咱们一码归一码,回去了我单独请你吃饭。

她对着手机上高正铭的对话框拜了拜。

因为有了找秦书这个坚定的信念,又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家里很有势力的高正铭,田澄一下子觉得信心十足,在剩下的几天假期里,连麻将都场场赢,手气顺得不得了。

年初六下午,高正铭发消息问她回上海了没,让她回去了的话就去办公室找他。

田澄其实还在家里打麻将,收到他这条消息立刻就推说有事,下楼就开车跑了。

她到上海的时候天还没黑,办公楼里还是一片节日气氛,黑灯瞎火的,一个人都没有。

田澄冲上25楼,径直跑到高正铭的办公室,喜滋滋地问:“是不是找到了?”

高正铭正在抽烟,见她来了,匆匆地掐灭了手里的烟,挥手赶了赶烟雾,示意她坐下。

田澄在他对面坐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田澄啊。”他捂住嘴唇咳了两声,才继续道,“你要找的那个人……他的名字,不是真名吧?”

“哈?”田澄僵住了。

不可能啊,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特地纠正了她的发音呢,那么自然,怎么可能不是真名呢?

高正铭看她一眼,似乎有点不忍心,“我帮你找人查过了,整个北京城里,叫这个名字的,符合这个岁数的人,一个都没有。”

“那……”田澄想了想,“是不是他不是北京户口?”

高正铭已经想到她要这么问了,“周围几个省也都查过了。”

“那他真名叫什么?”田澄自言自语道。

高正铭略显无奈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等等。”她灵光乍现,打电话给秦书的房东太太,问她当时有没有跟他签合同,有没有看过他的身份证。

可是她没有。他就是一口气给了六个月的房租,老太太就喜不自胜地让他住进来了。

田澄又琢磨了一下,她跟秦书其实一起坐过飞机,但是每次都是秦书去换的登机牌,拿在他手里的,她从来没有见过。住过的几次酒店也都是他去办的入住手续,她有那么一两次站在边上,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支开了。她当时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以为秦书只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花了多少钱,又替她把一切琐事都安排好了,还暗自觉得这个男人挺贴心的。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他真名到底叫什么。

田澄被自己的愚蠢和无知击中了。

她怔怔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石化掉。

高正铭一直看着她,给了她很长时间发愣才问道:“要不要帮你在全国范围内查一下这个人的名字?”

田澄摇了摇头。

她已经意识到秦书是要刻意隐瞒自己的名字,让高正铭把全国叫“秦书”的都挖出来,也不会是他了。

“你既然说他是画家,那会不会这个名字其实是笔名?”高正铭问。

田澄又摇了摇头。

他给她的画上没有落款,是连一个笔名也不想告诉她。

她把头栽在高正铭的桌子上,整个人都动不了了。

高正铭没有惹她,只是默默地走到窗边点着了一根烟。

他的窗外能看到落日的美景,夕阳在无数的高楼大厦间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把整座城市都染成了金红色。

高正铭点第二支烟的时候,田澄坐了起来。

“麻烦你了,高总。”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你没事吧?”高正铭皱眉问,“这个人……不是什么你爸的朋友吧?”

田澄点点头,一笑说:“这不重要了。”

“是很要紧的人吗?”

她恍惚着摇了摇头,“不要紧的。”

“你确定吗?”

她不确定。但是她不想说。

她能想到的最丢脸的形式,就是在高正铭面前哭了。

所以她一直憋到下了楼,冲进自己的小车里,开出车库,到了马路上才哭起来。

面对着即将沉入黑夜的夕阳,她停下车,趴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

她已经不光是生气了,她后悔,自责,自我怀疑。

那样一个第一面就夺走了她的心的人,那样一个一次次让她神魂颠倒无法自拔的人,那样一个在她心上留下深刻痕迹的人,她居然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太狠了。

车外有人敲她的窗户,她抬起头来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是袁野。

那个“请”她吃饭,又带她去骑马射箭的警察先生。

他应该执完勤了,穿着一身便装,神色凝重地看着她。

田澄擦擦眼泪,打开了车窗。

“你怎么了?”袁野问。

田澄吸吸鼻子。她其实跟袁野不是特别熟,他后来约过她几次,想回请她吃饭,但是奈何她的心思一直在秦书身上,不好意思跟他出去,都拒绝了。

“没事。”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感冒了。”

袁野显然没有信,他的半个身子都快探到她车里了,“这儿不能停车,你知道吧?”

“我这就走还不行么?”田澄想去发动车子,但是手一直抖。

“你下来吧?我送你回去。”袁野替她拉开车门。

田澄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换到副驾驶座位上坐下来。

“你住哪儿?”袁野问。

她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好近啊。”他好像还挺不满意的。

田澄没有理他。

他又问:“你吃饭了吗?”

她摇摇头。

“那我请你吃饭吧?”

她又摇摇头。

“这……正是饭点,不吃饭怎么行啊?你不是说感冒了吗?”他继续说服她,“而且我欠你那么多顿饭呢。”

田澄本来想拒绝的,但是她的肚子十分不争气地响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