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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没有花(71)

她已经不敢看他,偏转了头,去看落地玻璃窗外交响乐团招募乐手的广告牌。

如果他还听得见的话,她应该是先认识天才小提琴家蒋一澈,然后才会认识他的妹妹蒋一清。

她会从一开始就用无比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会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他,会跟他有说不完的话。

但是他们之间还是会有一些东西跟现在一样:两颗不用说话就能互相理解的心。

她于是紧了紧与他交错着缠在一起的五指。

☆、15-陆晚云-4

他们在音乐学院里无声地绕了几个圈,蒋一澈已经调整好了心情,问她:“你饿不饿?”

陆晚云知道他的内心无比强大,不会自怨自哀,任着自己伤心,但还是没有忍住抱了他一下。

他僵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

她倚在他怀里拿出手机打字:“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要带你去吃四川火锅?”

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她以为他已经忘记了,没想到他立刻点点头。

“那走吧,今天这么冷。”她抬头对他一笑。

那家火锅店生意特别火爆,她其实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排队上的,但是蒋一澈执意要吃。

“时间用来做什么都是一样的。”他低头吻她的脸颊。

他们就像所有周末出来吃饭逛街的情侣一样,抱着外套坐在饭店门口的塑料椅子上等位。

周围人很多,聊天声,叫号声,混杂着小孩子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吵得陆晚云头疼。

一个小男孩尖叫着从他们面前奔过去,陆晚云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

“现在是不是羡慕我了?”蒋一澈把手机伸到她面前,笑盈盈地看着她。

她哭笑不得地靠在他肩上。

他们坐的是靠墙的位子,他四下看了一眼,往后退了退,整个人贴到墙上,又伸手把她连人带椅子往后拖了过去。

接着他就把手悄悄地伸进她衣服的下摆里,极其灵巧地撩开了她的薄毛衣和打底的背心,指尖沿着她腰画了个圈,在背中间的位置滑下去。

她想躲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往他身边靠了靠,还把抱在手里的大衣展开了一些,挡住两个人的身体。他似乎被她的举动鼓舞了,探过头来咬住她的耳垂。

他舌尖温软湿滑,有些沉重的呼吸声拍在她耳边,她忽然就完全听不见其他所有的声音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主动,居然在大衣的遮挡下伸出手去,准确地摸到他两腿之间已经饱满起来的部位。

耳边他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

她只蹭了两下,就收回了手,转头对上他一脸压抑憋屈的眼神。

“谁让你这么坏了。”她笑着说。

他凑上来蜻蜓点水一般地亲了一下她的嘴唇,接着就抽出手揽上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拿出手机。

“再不走我就要精尽人亡了。”

这是他从昨晚到现在以来第一次提到要走,其余时间两个人都在默默装傻。

她刻意忽略“走”这件事,反而问他:“你最近都看什么呢?怎么这种不正经的话都学会了。”

他高深莫测地笑起来。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其实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没有那么多话,一是聊天速度慢,二是他们的世界相隔太远,少有共同话题,三是说着说着,话题就会无可避免地往从前和以后滑去,两个人就顿时默契地不想再讲了。

可是他们之间的沉默从来都不尴尬,而是充满了浓情蜜意,老是莫名其妙地就转化成热烈的肢体接触。

她看着商场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无比羡慕别人柴米油盐,甚至是鸡飞狗跳的日子。

别人可能有几十年,而她只有今天,只有几个小时了。

陆晚云其实不太能吃辣,她知道蒋一澈不怎么怕辣才带他来吃麻辣火锅的,没想到他何止是不怕辣,简直是辣不怕,吃到满脸通红狂吸鼻涕也停不下来。他甚至连从来没见过的毛肚鸭血鹅肠都吃得万分起劲,她自己早就吃饱了,最后给他做了半天专职服务小妹。

她看着他专心致志地吃东西,脑门冒着汗,带着一股孩子气的样子,便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这样盲目又深刻地喜欢上另外一个人了。

他们等了很久,吃了很久,因为吃得太撑逛了很久,蒋一澈又去普希金纪念碑下跟大白玩了很久,让这一个下午从指缝间毫不留情地溜走了。

蒋家老宅里所有的物体表面都已经盖上了白布,电也断了,屋里没有光亮,外面阴下来的天色又那么暗,整栋小楼像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密室。

蒋一澈的行李箱已经放在一楼的门厅里了,但他还是拉着陆晚云手上了楼。

他们先去了蒋一清的房间。她原先住的是二楼的主卧,硕大的房间里如今空无一物,只有床头那儿的一块石膏浮雕板还在。

蒋一澈走过去,把手按在浮雕的花纹上,一动不动地静静跟这个房间告别。

他应该是想起了很多旧事,肩膀缓缓地颤抖起来。

她没有打扰他,只是守着他的背影,像是看着一座风化已久,无法挽回的雕塑。

无限悲伤,惋惜,凄凉。

许久以后,他转过身来,牵起她的手又上了一层,来到他们住了十天的阁楼。

如果墙会有记忆的话,那么这个阁楼里的墙在这十天里,已经存储下了比她这辈子前二十六年都要多得多的美好记忆。

然后就仅此而已了。

不会再多了。

他们之间会有一个太平洋隔着,就是这么简单。

他们在每晚看月亮的天窗下紧紧拥在一起,在曾经一起做过很多顿饭的厨房里紧紧拥在一起,在第一次见面的壁炉边紧紧拥在一起。

他们隔着衣服默默抚摸对方身体的轮廓,似乎要将每一处起伏都记在心里,然后不约而同地把手长久地停在对方后腰那个纹身的位置。

她甚至希望在这一秒走到生命的尽头,这样就不用面临等下要将心活活撕裂的痛苦。

然而没有。

蒋一澈的手环再度震动起来,那是他要赶去机场的闹钟。

他还是抱着她,直到震动渐渐平息,才无奈地把她从怀里拉起来。

“不要送我。”他最后在壁炉边打了一行字给她看。

陆晚云对上他的双眸,会心地点点头。

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才是一个完美的圆。

她最后一次与他四目相接,在心里默默地说,我爱你,不管将来如何,这一霎那我是如此爱你。

他最后一次低头将她揽入怀中,深吸她的气息,轻吻她的脸颊,低声地说了一句“Take care”(保重),然后松开她,目送她转身走向门口。

他冲她微笑,给她一个“我都懂的”眼神。

陆晚云没有回头。

她推开客厅的门,推开小院的门,走出小区的门,一路都不曾回头。

她沿着来时的路往家走,动作机械,目不斜视,像绿野仙踪里没有心的铁皮人。

直到大雨倾盆而下,浇了满脸,她才终于醒过神来。

从农历新年开始就没有下过雨的城市,被突如其来的一场春雨砸得猝不及防,马路上都是四散逃开的人群。

她下意识地闪进路边的一间咖啡店,挤在躲雨的人堆里。

这儿离田澄家很近,陆晚云犹豫了一下,发消息问田澄:“你在家吗?”

田澄一秒就回:“在啊。”

“能不能来给我送下伞?”

“好。你在哪儿?”

陆晚云把咖啡店的名字发给她。

在等田澄来的十几分钟里,陆晚云就这么站在咖啡店的落地玻璃前,看着窗外幕天席地的大雨,没有说话,没有动作。

田澄匆匆地推门进来,见到她第一句就问:“他走了?”

陆晚云漠然地点点头。

“咱们先进去。”田澄搂住她肩膀把她带进去,“你先坐一下,我去买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