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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共潮生(16)

车刚开到出市区的地方,他的手机尖锐的叫起来。他皱了皱眉头,接起电话,脸色越来越阴沉:“我知道了……嗯……现在就过去……大概半个小时到……”

我很少见他黑着脸的样子,不解的看着他。

他半天不说话,找到高速的出口下去,掉了个头,才简短的说:“越越,我家里出了点事,要马上回去。今天晚上不能陪你了。”

我有一丝不悦,但看他的样子,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没关系。我回家。出什么事了?”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眉头紧锁,又想了很久才说:“我爸前几天脑溢血住院了,刚才又不大好,在抢救。”

我心里一抽:“那我们快点回去。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还去什么佘山啊。”

他拧紧的眉毛微微放松了一下。“跟你个小丫头说有什么用。医生本来还说情况稳定来着,谁知道怎么回事。”他嘴硬,手却开始颤抖。

回去的路并不堵,他照例开得很快。等一个红灯时,他开始抽烟。平时他从来不会在我旁边抽烟,今天心神实在不稳,我看着他,没有说话,转过身侧坐着,拍了拍他的胸口。“没事的,别担心。”我真的不擅长安慰人。

他勉强笑了笑说:“先送你回家吧。”

“不用,我陪你去。”

他怔忪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在车里等你好了。”我知道自己出现在病房里也许不太合适。

他点点头,心思显然已经不在这里。我担心他,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只能默默的替他祈祷。

到了医院,他把车停在大楼前的停车场上,二话不说跳了下去。走没两步,又折回来,对我说:“越越,我可能得有一会才能回来。”

“没事。”我点点头。“我多晚都等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他的嘴唇碰了碰我的脸颊,转身一路小跑进了住院部的楼。

从小到大我很少生病,更很少上医院,最怕闻到消毒水刺鼻而冰冷的气味,而这一个星期,我竟然连着两次来医院,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里一股不安慢慢攫住我。

我拿出MP3开始听音乐,眼睛盯着住院部大楼的玻璃门,不管怎么努力镇定,心跳都紊乱得很,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听什么。

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出来了。远远的,我就看见他走得很快,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人,跟他在说着什么。两个人一路走到门口,停下来,那个女人说了一会话,他点点头,便推门出来。那个女人也转身走进楼里去了。风吹得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他脚步很急,不一会就开门上车了。

“怎么样了?”我看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祥的事情。

“暂时稳定了。但是还很难说。”他坐在驾驶座上,绑上安全带,却没有发动车子。

我拉过他的手,手心全是冷汗。

“让我抱抱。”他松开安全带,张开手臂。

我抱住他的腰,感觉到他把脸埋在我的肩上。这一刻,他是这样软弱,几乎要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的肩膀上,我只能尽力支撑着他,小声地说:“会没事的,放心。”

“越越,要是我变成穷光蛋了怎么办?”他忽然在我耳边低低的说,满是惆怅。

“你不是你们公司最好的设计师么,还怕变成穷光蛋?”忽然间,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

“万一呢?”他非要问到答案不可。

“我养你,保证让你吃饱穿暖,放心吧。”我摩挲着他的背。

他放开我,两只手撑在方向盘上,愣了很久。

“怎么了?”我看他半天回不过神来,伸手晃了晃他的手臂。

他又点着了一根烟,只是夹在指间,缓缓地说:“其实,我只是给我爸打工的,公司是他的。”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其他的人,都只当我是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私生子,没有人承认我,就算是姐姐对我不错,也没把我真当自己人。万一我爸真的……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默默的开始抽烟。

“算了,不想了。送你回家。”他摇了摇头,开动了车子。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像现在这样不开心。我知道他和他爸爸基本没有什么感情,也许他担心的,更多是自己的将来,而不是爸爸的身体。

车里的空气很暖,我却觉得凄凉。我跟他,真的像两个世界的人,可我爱他,爱到不想管其他的一切,不想去想任何可能会阻碍我们的事情。我知道自己鸵鸟的可怕,但就是不想把头从沙土里拔出来。

到了楼下,他停了车,仍然精神恍惚。

“海潮。”我叫了声,他才转过头来看我。

“要是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跟我说好不好?”我摇着他的手臂,用最温柔的声音说。

他点了点头,眼神迷茫。

我很心疼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伸长了脖子去亲他,他也呆呆的没有回应。

“要不要上去坐一会?”我实在是担心他。

“不用,还要去医院呢。”他总算反应过来,说了一句话。

“那我先上去了,你路上一定要当心啊,到了给我打电话。”我碎碎念了一通,松开安全带,打算下车。

“越越。”他忽然把我揽到怀里,疯狂的吻我,他的全身滚烫,又有些颤抖。我被他吻的透不过气,轻轻的推开他问:“怎么了?”

他直勾勾的看着我,眼里不知是安慰还是痛楚,看了很久,才说:“我爱你。”

我笑了笑说:“我也爱你。”脚底卷起一股甜蜜的暗涌,淹没了自己。

“上去吧。过两天我有空了来找你。”他恢复了平静,拍了拍我的脑袋说。

我下了车,转身看见他坐在车里,看着我,眉间有一缕惆怅,忽然心里难受,绕到他的那边,拉开车门,握住他的手:“海潮,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在这儿陪你。”他捏紧了我的手,重重的点头,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越越,我真要感谢那天的台风。”

“嗯,我也是。”我终于承认,他就是我命里的克星,我竟然见不得他一点点的不快乐。

他笑着,我的心就无比妥帖舒服。

“我回去了,记得有事给我打电话。”我转身上楼,回家就走到窗口,看他等在车里,冲我招了招手,才发动车子离去。

如果那个时候我知道,这次转过身去,到下次再见到他,竟要熬过那样漫长的时光,竟要让时间在我们的身上留下那样不可磨灭的痕迹,我肯定不会放开他的手,更不会乖乖的上楼离去,我要留在他的身边,一分一秒也不分开。

第14章

两年以后。

冬天的广州比上海还要湿冷。我坐在白云机场的候机厅里,怀里抱着的,是一套四本的安徒生全集。那是十五年没见的爸爸,留给我最后的礼物,每一本都很厚,是我小时候最想要的东西,可爸爸总说我太小了,等长大一些就给我买,这一等,就等到了十几年以后,而他更狠心的没有让我见到他最后一面,只留下这套书,和一点点不多的遗产。

我抱着书上了飞机,绑上安全带,全身僵硬。我以为自己早已经不怕任何伤害,但书的封面上拥在一起的一家人,让我的心,痛得一丝丝剥裂开来。爸爸说,他没有脸面见我,见他最爱的越越,也是最爱他的越越。我以为自己很恨他,恨到不会因为他的离去再感伤,可现在,我恨的只有自己,恨一切美好的东西,我都挽留不住,任它们就这样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飞机起飞了,身边坐着的一个老外递给我一块芝士蛋糕:“吃了你会高兴。”他的中文很生硬。我说了声谢谢,接过蛋糕,拿起叉子,听见自己的眼泪啪啪的砸在蛋糕的盒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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