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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共潮生(35)

我送袁非出门,在琴行门口跟他告别,转身回去的时候,忽然觉得头一阵眩晕,差点要跌到在地,赶紧扶着桌子坐下,心底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恐慌,几乎要把整个人活活吞噬。这样不祥的预感如此强烈,我从未有过,心跳一下子狂飙起来。下意识的,我打了电话给海潮。他听到我的声音,竟有些讶异。“越越?”

“你在干吗?”我立刻就问。

“在办公室里啊。你怎么了?”他的声音也有些慌乱,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

“没什么。我没事。”我没好意思说自己仅仅因为心慌,就心急火燎的打电话给他。“晚上你早点回家好不好?我今天下午很早课就上完了。”我恢复了轻松的语气。

“越越,你真的没事?”他的语气倒很奇怪。

“当然没有啊。”

“那我下班了来接你回家,你在琴行等我好不好?”

“好。”

“一定要等我,别先走。”

“知道了,等你。”

我挂了电话,拆开手边刚收到的信封。看完,就明白了我莫名其妙的心慌,他的反常,都是为了什么。

天已经黑的越来越早,十月,刚六点多,黑色的天幕就已经压了下来,昏黄的路灯跳了两下,一瞬间同时亮了起来。门口的梧桐树叶开始零零星星的飘落,一阵秋风吹过,诡异的逶迤着,被卷到半空,随即缓缓落下。

琴行对面一辆黑色的轿车慢慢停住,车上走下来一个修长的身影,车便无声的开走,像泛起一阵涟漪的水面渐渐恢复平静。

那个身影只是下了车,便站在原地没有动过。

琴行的玻璃门关着,我听不见外面的声音,里面的灯也没有开,显得比外面更暗了。

对面是家咖啡馆,叫做“Lost”,每天傍晚会开霓虹灯,深蓝色,映着银色的字母。路灯并不是很亮,那个身影里咖啡店又比较近,所以整个人身上都笼着一层幽幽的蓝光,看不清五官,看不清表情。

我的手里,捏着中午收到的一封信,已经捏了整整一个下午,不知道字,是不是已经被汗水浸湿。

信上的字体,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凌厉挺拔。

“越越,有些事情,我想,还是我自己告诉你比较好。不想再对你隐瞒,不想你从别人那里听说。

你答应过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相信我是爱你的。

所以,我现在才把这件事告诉你。

爸爸去世的时候,手上有70%雪季的股份,只不过他公平的留给我和大哥每人35%……”

后面的内容,我不敢再看第二次。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知道,一辈子做一个懵懵懂懂陷在爱里的傻鸵鸟,也好过这样清醒地疼痛。即使一遍遍的回忆他最后写的要我相信他,要我等他的话,这疼痛也不能减轻一丝一毫。

下班的高峰时间里,即使是我面前这条小马路上也人来人往,人们脚步匆匆,赶着回到一个叫做家的温暖地方。

我看着门口的人流从密到稀,看着“Lost”里面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已经失去了再站起来,再去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只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我收拾心情,给自己打了无数遍气,才站起来,拉开琴行的门,转身锁好,走到马路的对面。

有人推门进咖啡馆,门缝里泄出一缕爵士乐,慵懒而轻松。我拖着脚步,走到他的面前,像以前无数次一样,仰起脸看着他:“海潮,站了这么久,不累么?”

即使努力控制自己,即使尽力勾出一个笑容,我仍然感觉到,脸上有股液体,热热的,缓缓滑过脸颊。

“越越……”他抬手想帮我擦眼泪,我却像触电般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敢再看他的脸,只好把眼光落在咖啡馆门前的一个小小圆桌上。

“海潮,你瞒了我那么久,瞒得那么好,不累么?”

“原来,你是跟那个叫Maggie的初恋情人订婚,才得到她家另外30%的股份的支持,才得到雪季。”

“原来,我以为你是为了保护我才离开,只是一个误会。”

“原来,我那样迫不及待的回到你身边,只是自作多情。”

这些话,好像再说一遍,就会听到他说:“不是的,越越,我只是骗你,逗你玩的。”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一团灰烬。

“越越……”他拉着我的手,可是除了叫我的名字,说不出任何话来。

“难怪你从来不跟我提工作,从来不说以前的事。还好,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要是别人告诉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崩溃呢。”我站了很久,才勉强说出一句话来。

“越越,我……你……”他仍然说不出话。奇怪,明明今天知道真相的是我,为什么我比他还要冷静?

“我知道,我知道你爱我。”我竟然有勇气走近了一步,有勇气看着他的眼睛。“可是,你明知道我们不能有结果,为什么要任由着我和你都越陷越深?”

“我只是……只是不想再失去你。”他的声音低沉,抬头把目光放到远处,回避着我的眼神,可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哽咽。

“可是你也一样不能失去雪季对不对?你觉得,现在告诉我这些,就能什么都不会失去?如果真的能这样,两年前你就不会跟我分手,去跟别人订婚了。”我已经想了整整一个下午,现在要做的,只是让理智占据上风。

“越越,现在不一样,我可以为了你,什么都不要。”他扶着我的两个肩膀,急急的说,他极力的解释,也极力的抓紧我。

“海潮,我知道你不可以,不然,你就不用现在告诉我这些了。”对我来说,天,忽然间就塌了,让我一瞬间知道,我在他心里,从来就不是最重要的。“要不是她回来,要不是她逼你放弃我,你也不会告诉我这些的,对不对?你说你可以放弃雪季,可是你明明自己都没想好,不然,你明明可以瞒我一辈子的。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你有没有雪季。”

“越越……”他词穷的,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海潮,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好不好?我不要逼着你做决定。”我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拉下来,他几乎要站不稳,我只能扶着他的胳膊。

“越越……”他还是叫我的名字,眼里是乞求的神色。

“海潮,就当给你时间想清楚,就当也给我时间想清楚好不好?你觉得,你今天告诉我这些,我还能像平时一样,笑着面对你,笑着面对别人的未婚夫吗?”我已经不能再看着他,多看一秒,我都要脚软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他苍然一笑,便不再出声,只是全身僵硬的站在那里。

路边的行人很少,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有两个人,奇怪的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像两座雕像,静静的等着时间流逝。

“我很累了,我要回家了。”我放开扶着他的手,他怔怔的,没有说话,毫无表情。“等我们都想清楚了,再见面吧。”我好像一个赌徒,要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去做赌注,我不知道,在一切都清楚以后,他是不是还在我的身边,是不是还是我的海潮。

我几乎是飞快的落荒而逃,要去哪里已经不重要。

可是走到街角,我还是忍不住转身,看见他仍然站在原地。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吹皱了他的衬衫。他伸手,想够到身边最近的一棵梧桐树扶住,却差了那么几公分,手臂又颓然的落下。

我紧紧咬着嘴唇,克制着自己把脚牢牢钉在地上,只是打了电话给他的司机。我甚至没有勇气等到司机来接他,就脚步漂浮着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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