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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上的晨星/那一季秋凉(出书版)(5)

她走着走着,一抬头,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老城墙脚下。抬头就是古城的南门,高高的门匾上,“朱雀”两个大字像是刚补过漆,在黑夜里有些暗淡的微光。古老的红砖墙已经斑斑驳驳,墙根下长了些杂草苔藓,像是在沉默地表达着年复一年的孤寂。秋晨蹲下身,靠在城墙上。砖上的潮湿冰冷渐渐透过衣衫,传到背上,就像那夜满城的大雪,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花,冻结起她心底曾经那么炙热滚烫的青春和幸福。她仰脸看着天空,黑沉沉的,看不见一丝光芒。

Chapter2 时光短不过,思念太长:像埋伏在街头的某种气息,无意间经过把往日笑与泪勾起,原来从未忘记。

过完年回去,秋晨正式坐到了空缺已久的编辑部主任位置上,涨了一点点工资,自己负责的二十几页版面没有动,不过多出来很多行政方面的工作,主持选题会,掌握杂志制作流程,审核费用单据等等。本来就已经算是整个编辑部最忙的她,现在待在公司的时间,常常超过十二个小时。每天摄入的热量,往往只靠咖啡维持。累,并算不了什么。甚至是她求之不得的。至少每天精疲力竭地回家,能够让她趴在床上就睡着,大大减少了失眠的次数。真正让她为难的是,编辑部里有不少年纪比她大资格比她老的编辑,管理起来非常吃力。刚入春没多久,她便和宋流韵发生了矛盾。

在宋流韵一直坚持不懈地努力下,纪暮衡终于答应了她的访问,不过不是他一个人的专访,而是他的整个团队。宋流韵非常兴奋,她负责的职场板块中,有一个专栏是介绍不同的行业的,一直半红不紫,读者和编辑都没什么兴趣,有这样一队律师上镜,说不定真的可以挖到什么猛料,扎一针强心剂。秋晨也很支持她这个选题,只是在拍摄地点上,两人一直争执不下。宋流韵看上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草坪。

“秋晨,你想想看,让那群整天一本正经的律师,穿着黑麻麻的袍子,站在灿烂的阳光下微笑,多有效果!”

“流韵,我知道你的意思。”秋晨无奈地摊摊手,“不是对你的创意有意见,而是你知道,这家酒店的草坪租一个下午要多少钱吗?五千元钱啊。”

“跟他们说,这是免费给他们打广告啊。”

“人家那么有名气的酒店,怕就怕定的人太多拍不过来,谁还要你的广告?”

“那怎么办?牺牲效果?”宋流韵一急,便扔了手上的一本杂志,”我办不到。”

“你想想看,能不能换个办法,比如在他们办公室里……”

“那你去拍。这期我不做了。”宋流韵往椅子上一坐,开始涂指甲油。

她很有些大小姐脾气,动不动就以撂挑子威胁,仗着自己是全公司最资深的专题编辑,每次都要人哄回来。秋晨知道她其实只是耍耍性子,一般给她个台阶下也就算了,只是这么多天以来堆积如山的棘手事,让她实在没了耐性。

“我做就我做。”秋晨也把手中的东西一摔,推了办公室门扬长而去。

她乘电梯下了楼,准备去外面的咖啡店买些点心回来,做好晚上加班的准备。刚出大楼,天上就开始飘起雨丝。连老天似乎都铆足了劲儿,要给她点脸色看。她无奈地抬头,看着细线一般的朦胧春雨刷刷而下。突然,她看见了什么,飞快地冲回楼里,乘电梯上了顶层。顶楼是一家旋转餐厅,她走进去,揪住一个服务生:“带我去你们的阳光餐厅。”

那是一间硕大的玻璃屋,清澈透明,矗立在这城市的高处,四处点缀着青葱的绿色植物,完全就是一副世外桃源的样子。“够得到阳光的地方。”刚才秋晨就是看见了这个广告牌,才如此激动地飞奔上来。以前这里是个私人会所,没有会员卡根本上不来。这家餐厅也是刚接手这块地方,刚装修好不久,对于秋晨提出要在这里拍杂志专题的要求,餐厅的总经理很爽快地答应了。

再回到办公室里,秋晨已经心花怒放。

“流韵,拍团队的地方我已经帮你找好了,剩下的,我可不管了。”她淡淡地丢下一句话,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真的?”宋流韵跳起来。

等秋晨描述完那个玻璃餐厅时,宋流韵一激动就抱住了她:“秋晨,你可太了不起了。晚上请你吃饭!”她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

“算了,你好好拍就行了,我晚上还得加班呢。”

“放心好了,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秋晨抬眼看看她:“你的版面没有,但是你自己……经常。”

真正拍摄的那天,是阳春三月的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宋流韵一早就带着摄影师化妆师上了楼顶的阳光餐厅准备,其间打了两个电话过来,亢奋地直叫:“太赞了太赞了,秋晨你赶紧上来看看!”等秋晨忙完手上的事情,终于腾出空来可以上去观摩观摩的时候,拍摄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

璀璨的阳光映着露台上的大块玻璃,反射出海市蜃楼一般的光芒。从室内餐厅迈步走上露台的那一霎那,秋晨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化妆师在给即将要上照的律师化妆,摄影师正在跟助理调灯光,宋流韵正抓住一个空闲的律师做采访,所有的桌椅都被挪到场地一边,满地堆着各式各样的道具器材。这样缭乱忙碌的场景无比熟悉,却让她猛然觉得有些疏离,或许是太阳刺得她睁不开眼睛了吧,可为什么就连耳边谈话的声音,也有些朦胧?

“我们这里最厉害的啊,当然是纪大律师了啊。他以前做刑事案的时候,不管是代理原告还是被告,几乎从来没有失手,场场赢,他到底赢了多少场,还真没人数过。只可惜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再出山上庭打官司了,现在都猫在事务所里,给大企业当法律顾问。我这里还有珍藏的他以前上庭的录像呢……”

女律师话说了一半,宋流韵便迫不及待地问:“能给我看看吗?”

“那得问他自己了。”女律师回头看看,“不过他怎么还没来?这都迟到半个小时了。平时他可最看重时间观念了……”

宋流韵跟着回头,便看见扶着门框站在那儿发呆的秋晨:“秋晨?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秋晨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如其来地头昏眼花。“没事,可能是没吃早饭,有点儿低血糖。”秋晨勉力笑了一下,“我去洗把脸。”

她脚步虚浮地往外走,宋流韵不放心地放下手中的采访笔,打了个招呼就跟在秋晨身后。起初几步,秋晨还能顺利地控制自己的双腿往外走,接着,便觉得眼前的黑暗慢慢扩大,间或夹杂着一些明亮的金星。再走下去,就只能扶着墙了。“流韵……”秋晨还是没来得及走到洗手间,在两腿一软倒下去之前,只是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当心。”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秋晨听见了一个缥缈,却有些熟悉的声音。她像是从万丈悬崖落下,却落入一团紧致厚实的棉絮之中,飘飘然然地陷入一个温暖而柔软的所在。秋晨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长的一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被猛烈的阳光一刺,又情不自禁地抬手挡在额前,过了半天才慢慢地适应了眼前的明亮。

原来还是白天。

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以后,她看见床脚站了一个人,正抱着手臂看着她,见她醒了,眼角漾出一抹微笑,然后,轻声地开口问:“你醒了?”他的声音,温和而带着磁性,却硬生生僵住了秋晨准备坐起来的动作。

那个雪天里扶了她一把的人。

那个给她伴奏《Eyes on me》的人。

那个两次都被她当做不能说话的人。

却有这样好听而似曾相识的声音。

纪暮衡。

纪暮衡似乎完全无视秋晨三分震惊的神情,一边绕过床架走过来,一边说:“就算为了保持身材,也不用不吃早饭啊。”他走近了,皱皱眉头。秋晨只是半坐起身,怔怔地看着他,便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谢他送自己上医院?问他为什么突然又能说话了?还是怨他前两次装聋作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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