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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垒西边(10)

作者: 原鸣 阅读记录

这几日断断续续听周府的老家人说起,我才恍然知晓,原来周、袁两家的密切关系竟可以一直追溯到百多年前,两家的高祖周荣、袁安那里。当年周荣以明经辟司徒袁安府,甚为袁安所器异,为其腹心之谋。和帝时袁安弹劾权倾朝野的外戚窦氏,奏章尽皆周荣所具草,为此,周荣几乎为窦氏刺客所加害。之后的百多年的岁月里,两家一代代的子弟位列三公九卿、刺史郡守,互相扶持,彼此联姻,真正是世交至谊。

“聆姐姐……”出声唤她,周珊走过去,仰起脸凝望着她,“你好些了么?”

历经一个多月的逃难,她看上去依然虚弱,然而轻轻揽珊珊入怀,她抚着珊珊的头发说,“我好多了。”

顺势倾靠在她身上,珊珊把脸埋入她衣袖间,她揽着珊珊,容色沉静如水,然后她慢慢转首,朝我的方向望过来——

视线相触的一刹那,我竟不自禁地瞬了一下目。那一刹那我只觉得她的双眸——不,她周身都淡淡流转着一种光华。有别于周瑜身上那种有着划破暮霭力量的光华,这光华柔和蕴藉,隐约闪现于她的一袭素衣下,闪现于她仍显哀戚的容色间,却势不可挡,一如珠蕴椟中,时有宝光外溢。

我不记得她是怎样向我点头微笑,又与我说了些什么,我只记得自己离开时,喃喃地问珊珊:“她会抚琴么?”

“不,”珊珊摇了摇头,“聆姐姐善弹箜篌。”

箜篌……

眼前再度浮现出湍急的河面,风掀起惊涛骇浪,吹乱白首狂夫的长发,他不顾一切地向河心走去,直到被滚滚激流吞没,消失于茫茫天地间。耳边则回响起那盘旋天地间的悲怆之声——白首狂夫妻子的箜篌声,丽玉的箜篌声,袁聆的箜篌声……

“聆姐姐与琰姐姐是自幼相交的好友,琰姐姐出嫁前,她们互赠了自己心爱的乐器。”珊珊说。

蔡琰,蔡邕的爱女。却原来,那把“焦尾”,是袁聆转赠与周瑜的。她与他一同在雒阳长大,尽管未行聘定之礼,却已为袁、周两家所默认——她将是他未来的妻子。

我不再学琴了,第二天我宣布。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珊珊要守孝,作为好朋友,我自然不宜再摆弄丝竹。

母亲垂目不语——不说话便是默认了吧?微微转首,我去看她几案上的插花。这几日母亲忙于安慰袁夫人,房中的插花一直没有更换,都已经枯萎了,宛如烧焦的劫灰。

雒阳已化作一片焦土,我的梦想,还未来得及绽放便已枯萎。而未及绽放便已枯萎的,又似乎不仅仅是我的梦想……

注释:

[1]三公是中国古代朝廷中最尊显的三个官职的合称,东汉时指太尉、司徒、司空。三公之上还有太傅,其职责是辅导皇帝,但不常设。三公府当时简称为三府,三公中以太尉居首位。太尉,为掌管军政和军赋的最高官职,即全国最高军事长官。司徒,东汉时掌管教化。司空,东汉时掌管水土及营建工程。

[2]九卿指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他们各自分管的政务是:太常掌典礼,光禄勋、卫尉掌宫省禁卫,太仆掌皇帝车马,廷尉掌司法,大鸿胪掌接待诸侯与少数民族,宗正掌皇族事务,大司农掌国家财政收支,少府掌皇帝器用服饰。

[3]中平三年,公元186年。

☆、第五章 江东陆氏

家里渐渐聚集起一群有志少年来了。在寿春时,策便已交结知名,声誉发闻,不然也不会引来周瑜造访。及至到了舒城,周瑜利用其家族深厚的人脉,更是帮助策结交了不少江淮名士,庐江郡的热血少年们也渐渐聚集到他们周围来了。

“董卓悖逆,为天下所仇,此忠臣义士奋发之时也!”

策发言时永远是那么豪气干云,光芒逼人,不容分说便成为了场上的中心,座客皆为之夺气,继而心甘情愿地臣服在他脚下。周瑜则是另一种形式的夺人眼目——每每侃侃而论,他给人的感觉是他无意于强迫任何人接受他的观点和主张,他只是从从容容地阐述着,然而围绕在他身边的听众们却不由自主地为他所折服,仿佛被一种神奇的、魔幻般的力量操控住了般。

——我想有些人,生来就是被人仰视的。

只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以袁绍为盟主的关东联军为何会按兵不动。

“诸军十余万,日置酒高会,不图进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从美丽虚幻的梦境中醒来,我发现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我完全看不懂的世界——“董卓杀了袁家五十多口人,难道袁绍就不想报仇么?”

策锁眉不语,半晌忽以拳头砸向沙盘,愤怒地道:“皆清谈高论,嘘枯吹生之辈耳!”

心头一震,我不禁将目光投向沙盘,那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关东联军的屯驻情况——

袁绍与河内太守王匡屯河内,冀州牧韩馥留屯邺城供应军粮,豫州刺史孔伷屯颍川,兖州刺史刘岱、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与曹操俱屯酸枣,后将军袁术屯鲁阳。

“那父亲呢,父亲在哪儿?”

策抬手指了指鲁阳:“父亲没有参加袁绍的会盟,而是与后将军袁公路合兵一处,屯驻鲁阳。”

哦,袁术!我曾听说过,袁绍和袁术本来都是司空袁逢的儿子,然而袁绍是庶子,袁术却是嫡子,后来袁绍被过继给袁逢的兄长袁成,渐渐地,袁绍的声名地位竟超越了袁术,以至于袁术一直颇不服气。这次关东联军推袁绍为盟主,歃血为盟之日,袁术便索性不去,而是单独驻兵鲁阳。

“可是……”我急急问,“父亲也没有跟董卓交战么?”

策激动起来:“唯一浴血奋战,并数胜董卓的便是父亲了!”

“真的?”我亦激动起来,双拳紧握在胸前,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策哥哥,你快详细说说!”

夏天快结束时我的生日到了,非常意外地,周瑜竟送了一匹红色的小马作为给我的生日礼物。我几乎是第一眼就爱上了它,然而我还是屏气敛声,回过头去观察了一下母亲的反应。奇怪的是,她并未流露出反对的意思,面容平静得似一湖秋水。可当我走上前去,难掩兴奋地抱着那匹小红马的脖子摸了又摸时,却似乎听到一声微风般的叹息自身后传来。

我给它起名叫“赤风”。

时间的河流平缓流淌,转眼又是一年流苏树花满树冠的时节。这一年中我长高了不少,珊珊也是,我们的哥哥们也都更加英气逼人。

不出去的时候哥哥们依然喜欢在庭院中的流苏树下射靶击剑,谈兵论武。每当这个时候我便也不再去驰马,而是试探性地摆弄摆弄他们的兵器,在惊喜地发现母亲竟然不再干涉后,我便干脆练习起来。

珊珊有时会拉着袁聆一起过来,后者似乎已慢慢走出悲伤,虽然仍旧是一袭素衣,她坐在花开胜雪的流苏树下,安静地望着周瑜微笑时,却每每给人一种流光溢彩的感觉——流光溢彩而沉静端庄。

“阿瑜,你看此阵如何?”

“甚好。不过……若右翼如此排列会不会更好些?”

“果然不错!”

“好了,歇歇吧!”手里端着一盘点心走过来,母亲微笑着对院中的少年们说。将点心分发完毕,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阿策,你父亲来信了,快给弟妹们念念吧。”

“父亲光复雒阳了!”展开信,策兴奋地大声道。

闻言每个人都不禁为之一振,“什么时候的事?”我兴奋地拉着策的袖子问。

“三月初。”

在鲁阳与袁术会盟后,父亲数度与董卓军交锋,鏖战了近一年。最大的一次胜利发生在阳人,那一次,父亲大破胡轸、吕布率领的董卓步骑军,枭其都督华雄等,一战而令局势逆转。此战之后,吓破胆的董卓竟遣使至父亲营中来求和亲,并让父亲将可任刺史、郡守的子弟列出一份名单来,答应予以表用。父亲坚决予以回绝,愤然骂道:“董卓逆天无道,荡覆王室,今不夷汝三族,县示四海,则吾死不瞑目,岂将与乃和亲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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