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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垒西边(50)

作者: 原鸣 阅读记录

伴随着一个女婴呱呱坠地的哭泣声,云依轻轻闭上了她那双曾如清波横流的眼睛。之前因生产而痛苦不堪的面容,此刻竟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恬静安详。

——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个如云朵般婉丽柔美的女子,竟让自己的生命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同策连结在一起,永远定格在了建安五年。

“周夫人,你不要太伤心了。”

当我看到小乔的手轻轻抚上云依正在变得冰冷的脸颊,我强忍住泪水这样说。我刚刚感受过这双手,笄礼上,这双手为我束发正笄,柔荑般绵软温柔。——不该的,这样一双手不该触碰任何冰冷,这样残酷的冰冷。

抬起头,那双同样如清波横流的眼睛凝视着我,半晌,又慢慢转向悠远浩渺的夜空——

“我不伤心,姐姐去了她想去的地方,见她想见的人,我又何必伤心?”

轻轻地,她推开门,银色的月光宛如轻纱般铺陈进来,我似乎看到一个钟灵毓秀的灵魂踏着这轻纱铺陈的路,缓缓飞升天际。

子夜的更鼓声远远传来,辞去旧岁,迎来新春。轻轻地,我抚摸着权怀抱中那个初生的美丽女婴,闭上眼,静静感受她体内奔腾着的、源自策的血液。

当建安六年的第一缕阳光普照大地,权轻轻将她托起,看着沐浴在晨光中那无比新鲜的面庞,权为她取了一个充满希望的名字——晴。

注释:

[1]乌程,今浙江湖州。

☆、第二十五章 祓禊

仿佛经过了一个极漫长的冬夜,当冰融雪消,春风骀荡,江东终于从梦魇般的蛰伏中一点一点苏醒过来。

新春伊始便有好消息,张纮从许都回吴了。

在成功阻止了曹操欲因丧伐吴的计划后,张纮被曹操任命为会稽东部都尉,得以回江东任职。曹操此举自然是妄图以张纮为内附,事实上,曹操此前就曾任命张纮为九江太守,然而张纮心恋旧恩,思还反命,以疾固辞,是以曹操的图谋也只能是妄想。

张纮平安归来,大家都十分欢喜,尤其是母亲,以新主年少而方外多难,委张纮与张昭共同辅政,策时代著名的“二张”得以再度联袂。就这样,由张昭领衔掌内政,周瑜掌军务,江东在这样的政治格局下渐渐转危为安。

校场上,旌旗似火,戈戟如林。年轻的将士们分列而立,朝阳般的脸上写满意气昂扬。

这是权统事后一场声势颇大的阅兵,目的是甄别那些兵力少才能低的小将,将他们的部曲予以合编。

很快,一个方阵引起了权的注意,但见那数百兵士清一色的绛色军衣,队列严整威武,及至上场操练,却是个个训练有素。

“原来是子明。”目光亮了亮,一丝笑意浮上权的嘴角。

望着那操练完毕后迈着整齐步伐退场的绛色方阵,我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吕蒙时的情景。那时我刚刚从寿春回吴,那天一进策的大帐便从众多侍卫中一眼看到他,他的眼睛极亮,瞳仁黑如点漆,当他看向你时,会有桀骜不驯的光自那瞳仁中射出,可你非但丝毫不以为忤,反而会生出一丝激赏来。他是个天生醒目的人,当时我想。

后来,在策的大笑声中,我终于了解了这位阿蒙的“光荣事迹”。他是汝南富陂人,少时随母避难江东,投奔姐夫邓当。彼时邓当在策帐下任别部司马,多次领兵征讨山越。有一天,邓当发现十六岁的吕蒙竟混在自己的部曲中作战,邓当大惊之下厉声喝叱,竟无法阻止,回去后只好将此事告知吕母。吕母恚怒,要责罚吕蒙,吕蒙道:“家中贫穷处处艰难,倘若打仗立功便能得富贵。且不探虎穴,安得虎子?”吕母闻言十分哀伤,便不再阻止他。邓当手下有一名军吏因吕蒙年幼而轻视他,大放厥词道:“那小子能有什么作为?不过是想拿肉来喂老虎罢了。”有一天见到吕蒙又拿言语侮辱他,吕蒙大怒,举刀杀了那名军吏,逃到同乡家中躲藏起来。后吕蒙自首,策召见他,见他确有过人之处,便将他留在身边做侍卫。建安四年,邓当战死,张昭推荐吕蒙代邓当领兵,就这样,吕蒙被任命为别部司马。

眼见权脸上露出激赏之色,我猜,他大约要重用吕蒙了。隔天他又不知从何处查知,原来吕蒙事先打听到此次阅兵的消息,于是暗中赊贷,为部下赶制绛色的军服,并加紧操练——

这个吕子明,还真有心计啊!哈哈!

举贤任能,是权主政以来的施政首务,而这政策的主要推动者便是张昭和周瑜。张昭的作用主要体现在宾礼名贤——争取那些自北方南渡避乱的流寓之士上;周瑜则擎起了交御豪俊的重任——笼络江东大族。当时间进入建安七年,一系列招延俊秀、聘求名士的政策已颇有成效,越来越多的人才聚集到了权的身边——

严畯,字曼才,彭城人,少而好学,善诗、书、三礼,又好说文。张昭与他既是同乡,便将他推荐给权。

诸葛瑾,字子瑜,琅邪阳都人,敦仁弘雅,有容貌思度。堂姐宜兰的夫婿曲阿弘咨见而异之,遂倾力举荐。

步骘,字子山,临淮淮阴人,博研道艺,靡不贯览,性宽雅深沉,能降志辱身。权将其召为主记。

张允,以轻财重士,名显州郡;朱桓,以胆勇过人,为世所称。张、朱皆吴郡大族,经周瑜不断居中调和,二人进入权的幕府任职,其背后的吴郡大族亦渐渐由观望转为合作。

朱然,本朱治之甥,后收为养子;胡综,汝南固始人,十四岁被策任命为门下循行。二人后来都成为权的伴读,如今则一并作为权看重的青年才俊,被授予实职。

此外还有吕岱、是仪、徐盛、潘璋等,皆受到权的优礼任用。

幕府中人才济济,而家里也渐渐地有点“挤”了——

两年前,母亲为权聘娶了会稽山阴人谢煚的女儿谢眉为妻。谢煚曾任尚书郎、徐令,谢家在会稽虽不如虞氏、魏氏势盛,却也是颇有名望的书香士族。母亲选择谢家女,显然有着拉拢会稽大族的意图。

谢眉的容貌虽只能用清秀来形容,但她知书达理,端庄淑雅,一开始也颇得权爱宠。变化发生在去年岁末,母亲又从吴郡大族中为权聘娶一女,此女极喜争胜,进门不过数月,便把权哄得五迷三道,完全把谢眉这个结发妻子抛诸脑后不说,居然还想让谢眉让出主母的位置,简直没天理!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夸张了,主要我实在讨厌此女,因为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多年前随姑母到我家做客,为了一个傀儡子将我推进泥塘,又被我扑上去抓花了脸的徐嫣!她本来嫁了吴郡陆氏的陆尚,谁知新婚不久陆尚便病死了,几年后她便成了我的新嫂嫂!当年因担心她的脸留疤变丑,母亲没少责备我,如今看来这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即使嫌恶她如我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丽——

桃花颜,芙蓉面,妍姿艳质,仪态万方。

“小姑怎地还未梳妆?谢家母子已来了许久了。”

“又不是我请他们来的,还梳妆,梳什么梳……”见徐嫣不请自来,我没好气地咕哝道。

她倒不恼,反而娇声一笑道:“我看那谢承一表人才,且听闻他博学洽闻,过目成诵,与小姑相配,倒也不算委屈小姑。”

“嫂嫂这是哪里话,怎么会是我委屈,明明是人家委屈呀!母亲也不知怎么想的,人家谢公子可是名满会稽的大才子,而她女儿我只会舞刀弄剑。”

其实,我怎会不知母亲是怎么想的?她呀,就是想牺牲我来安抚失意的谢眉,也就是安抚其背后的会稽大族。因为谢承不是别人,正是谢眉的胞弟!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难道不是徐嫣?

自然,男装挎剑出现的我搞砸了这次会面——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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