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故垒西边(73)

作者: 原鸣 阅读记录

当第一缕霞光在宫亭湖水的尽头为她镶上一道璀璨的衣边,雄浑的号角声划破苍穹,像一双雄劲的手,托着火红的新阳冉冉升起。

这一天是建安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八日,经卜斋择定的出师之日。

举凡师出,必行祃祭,祭造军法者,祷气势之倍增。

传说中,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并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石子,造立兵杖、刀、戟、大弩,威震天下。蚩尤殁后,天下复扰乱,黄帝遂画蚩尤形象以威天下,天下咸谓蚩尤不死,八方万邦皆为弭服。

庄严的礼乐声中,三军陈列,威武雄壮。清斋一日的周瑜携程普、鲁肃登上祭坛,以牲牢之奠祭于战神蚩尤,祈请其无纵诡类,无刘我徒,镞刃锋锷,毕集于凶躬,铠甲干盾,咸完于义躯。

祃祭礼毕,行誓师礼。

高台之上,周瑜手抚长剑,徐徐环视全场。那纯然是一种雍雅漫视的目光,却迸射出一股奇异的力量,让台下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此刻正被那目光专注地照拂着,必胜的信念,就这样通过他的一双眼睛被注入每一个人的心,如同一颗火种,势不可挡。

“方今曹操弄权,甚于董卓,囚天子于许都,屯暴兵于境上。吾今奉命行讨,众将士宜共戮力,有进死之荣,无退生之辱,扫除凶逆,并匡社稷!”

“扫除凶逆,并匡社稷!”

霎时间,三军齐呼,震天动地。

“宣谕军法——!”

军正“咵”地一大步上前,清晰有力地高声道:

“若期会不到,闻鼓不行,乘宽自留,回避务止,初近而后远,唤名而不应,军甲不具,兵器不备,此谓‘轻军’。有此者,斩!

受令不传,传之不审,以惑吏士,金鼓不闻,旌旗不睹,此谓‘慢军’。有此者,斩!

食不廪粮,军不部兵,赋赐不均,阿私所亲,取非其物,借贷不还,夺人头首,以获功名,此谓‘盗军’。有此者,斩!

若变易姓名,衣服不鲜,金鼓不具,兵刃不磨,器仗不坚,矢不着羽,弓|弩无弦,主者吏士,法令不从,此谓‘欺军’,有此者,斩!

叩金不止,按旗不伏,举旗不起,指麾不随,避前在后,纵发乱行,折兵弩之势,却退不斗;或左或右,扶伤举死,因托归还,此谓‘背军’。有此者,斩!

出军行将,士卒争先,纷纷扰扰,军骑相连,咽塞道路,后不得前,呼唤喧哗,无所听闻,失行乱次,兵刃中伤,长将不理,上下纵横,此谓‘乱军’。有此者,斩!

屯营所止,问其乡里,亲近相随,共食相保,呼召他位,越入他位,干误次第,不可呵止;度营出入,不由门户,不自启白;奸邪所起,知者不告,罪同一等;合人饮食,呵私所受,大言惊语,疑惑吏士,此谓‘误军’。有此者,斩!……”

登上战舰的那一刻,我忍不住抬起头观察天上云气。《太公兵法》有云:“举凡兴军、动众、陈兵,天必见其云气,示之以安危,而胜败可知。”可惜看了半天,我什么也没看懂。

茫然四顾间,忽见帅舰船头牙旗当风,看清风向后的一霎,又不禁心头一振!——东南风!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初出军日,风从后来,冲雾突云,人雄壮,马嘶逸,旌旗如举,势指敌方,必获全胜以建大功!”

好兆头!

我知道这其实都是些“迷信”,然而,一种欢欣鼓舞的情绪还是如浩浩江流般一波一波地冲击着我的心房。再度举目望向帅舰,但见那名唤“瀚翔”的三层楼船上,威武庄严的甲士队列严整地列于女墙战格后,雄风烈烈,霸气扬扬。周瑜从容按剑立于船头,自信满满,光芒熠熠。

侧耳听,战鼓惊山,舳舻破浪。

抬头望,矛如苇列,盾如重墙。

☆、第三十六章 枭雄

一路全是坏消息。

先是丹杨山越渠帅金奇、毛甘、陈仆、祖山等各纠集万余户在歙县、黟县发动叛乱,权不得不派遣贺齐和蒋钦各督兵万人前往征讨。紧接着,割据一方、一向无视许都朝廷的益州牧刘璋遣使向曹操示好,表示愿受朝廷徵役,遣兵给军。

孙子曰:“勇怯,势也;强弱,形也。”又曰:“水之弱,至于漂石者,势也。”虽说益州地处偏远,并不能对此役成败构成直接影响,然而,刘璋的这种姿态对于刚刚吞并荆州、威势愈大的曹操而言,无疑如在越烧越旺的火堆里又添了一大束柴薪。至于歙县、黟县的叛乱,我想,大约不会有人相信这仅仅是巧合。

可这还不是最令人心惊的消息,最令人心惊的消息,来自至亲。

今年春天,曹操一面做南征荆州的准备,一面派遣使者刘隐奉诏南下,封拜堂兄孙贲为征虏将军,领豫章郡如故;孙辅为平南将军,假节领交州刺史。孙贲早年由袁术表为行征虏将军,由策任命为豫章太守,如今算是得到了朝廷的正式承认。而对于孙辅“假节领交州刺史”的任命就有些微妙了。

刘表一直觊觎交州,此前与许都朝廷任命的交州刺史张津连年交兵。张津为部将所杀后,刘表私自派遣零陵人赖恭代替张津,其时苍梧太守史璜亦死,刘表又派遣长沙人吴巨代之,与赖恭一同来到交州。许都朝廷听闻张津死讯,先是诏命交州本地豪族、时任交趾太守的士燮董督交州七郡,对抗刘表。此时曹操以朝廷名义正式诏命孙辅领交州刺史,又赐孙贲、孙辅兄弟二人将军号,除了想令二人加入交州的混战对抗刘表,更隐隐有离间江东内部之意——须知权的正式官职不过是会稽太守,官阶亦不过是讨虏将军,而孙贲之女嫁与曹操之子曹彰,两家是亲家。

如今,在曹操袭破荆州、威震南土之际,孙贲、孙辅兄弟似乎与曹操建立了某种隐秘的联系——目前传来的比较确定的消息是,孙贲欲遣子入质。

而周瑜,谈笑自若,从容如旧。

“大都督!”

一个大嗓门从外面响起,听到这个声音的一霎,我不由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这就是吴侯之妹么?整天舞刀弄剑,江东无人敢娶的那个?”

——耳边第一次响起这个大嗓门,是在宫亭校场。彼时我正拉满弓弦瞄向箭靶红心,本来不欲理睬,谁知那个声音继续喋喋不休道:“听说去年有人不怕死地向她求亲,结果被她打断了腿?吴侯上辈子怕是作了不少孽吧,不然怎会摊上这么个妹妹?他居然还让这个妹妹领着一群娘们儿进军营?大都督居然还答应了?真是,没得招来晦气!”一箭射中红心,我回首朝那声音的来源望去,站在他身边的两名士兵战战兢兢地看看我,又看看他,嗫嚅着:“甘……甘将军……”

甘宁,字兴霸,年初时新近归附的荆州降将。他本是益州人,出身巴郡临江县严、甘、文、杨、杜五大姓中的甘氏。听说他年少时轻侠杀人,藏舍亡命,在巴郡大有名声。其时他聚合一群轻薄少年,自任渠帅,携弓负弩,头插鸟羽,身佩铃铛,百姓们听到铃声,便知是甘宁来了。其出入,步行则陈列车骑,水行则连结轻舟,侍从之人皆衣着华丽,走到哪里,哪里光彩斐然;停驻时,常用缯锦维系舟船,离开则割断抛弃,以示豪奢。所过之处,若当地人及属城长吏隆厚接待他,他便倾心与之相交;倘或礼节不隆,他便放纵手下抢掠对方资财。如此数年后,不知怎么突然良心发现,发奋读起书来,做了蜀郡丞。可最终还是因不满刘璋而发动叛乱,奈何叛乱失败,他不得不带着八百僮客前往荆州依附刘表。清高的刘表不齿他“锦帆贼”的过往,一直不予进用。不得已之下他又来到江夏依附黄祖,然而黄祖非但不重用他,还令人分化招诱他的僮客,总之是郁郁不得志。

“兴霸。”见甘宁走进舱室,周瑜露出一个微笑。

上一篇:前夫善妒 下一篇:废柴女的绝色夫君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