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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垒西边(82)

作者: 原鸣 阅读记录

“好好说话慢慢讲理?今天没空儿,改日吧!”

“怎么回事?”“安抚”好蒋干,甫一迈进吕蒙营帐,甘宁便忍不住大声问。

吕蒙抬目看他一眼,凝思片刻,却沉默。

“怎么连你也卖起关子来了?真是急死人!”

“老实说,我也满心诧异。”沉默有顷,吕蒙终于开口道,“主上新近从柴桑运来一批辎重,大都督一早便命我出陆口相迎,回营复命时恰巧遇见黄老将军与大都督发生争执,所以,我并不比你知道的更多。”

“是何辎重如此重要,柴桑方面有专人押运不算,还需吕将军你出陆口相迎?”我忍不住插言问。

站起身,吕蒙出帐观察了一下四周方返身而回,压低声音道:“薪草,膏油。”

“薪草,膏油?”甘宁一拍脑袋,“这么说——”他蓦地兴奋起来,又猛地意识到什么,亦如吕蒙般迅速看一眼四周方才压低声音道,“火攻?”

吕蒙点点头:“如今看来,是的。”

甘宁搓着双手,打了鸡血似的在帐内走来走去,“我就说嘛,我就说嘛!嘿嘿!……哈哈!”倏忽间他又猛地顿住,“可……可这风向……”

“这也正是我的疑虑。”吕蒙锁眉道,“不过大都督久在宫亭湖练兵,熟知长江沿岸气象水文,何况他一向头脑冷静,心思缜密,绝不会做无把握之事,打无把握之仗。他既放言让我们信他,我们便只管信他就是。”

“我们当然应该信他!”一颗心被吕蒙的话语深深触动之下,我的头脑中竟猛地有灵光一闪,“二位将军可还记得,出征那日,宫亭湖水域便是刮的东南风?”

“对!对呀!”甘宁激动起来,“那天的确是刮的东南风!”

吕蒙亦有些按捺不住激动情绪:“如此,待时便是!”

心绪激荡之余想到黄盖,我又不由有些心烦意乱。大约就是因为相信,我隐隐约约觉得今日之事恐怕并非表面看到的那样。这想法就像隐藏在重重迷雾中的一点光,它似乎就在那里,你却捕捉不定。直到心思飞转间重又想到蒋干,我终是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先解决手头之事。便在这个时候,却听吕蒙说道:

“末将险些忘了!主上对郡主甚是挂念,专有一船物品并书信带予郡主,想来仲翔大兄应以派人送入郡主营中。”

“你说什么?”

“主上专有一船物品并书信带予郡主……”

“不是,你说谁?谁是此次负责押运之人?”

“是……虞仲翔。”

虞翻虞仲翔?!

一颗心活泼泼一跳,我几乎也要搓着双手在帐内走来走去了!当然我并没有这样做,而是一扭头便出了帐。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蒋干的辩才我算见识过了,虽说以周瑜的言议英发完全可以对付他,但我江东大军的主帅与他一个江北来的说客争胜于口舌之间,那未免太不像样子。我正愁找不到得力之人,这不,这个人就来了!

虞翻,此人在我眼里,实在是个“神”级别的存在——神通广大的“神”,也是神经兮兮的“神”。虞氏是会稽大姓,虞翻的父亲虞歆曾任日南太守,他本人则本是前会稽太守王朗任命的功曹,策打败王朗后,复任命他为功曹,待以交友之礼,并亲至其家拜访。建安四年时便是他以言辞游说华歆,才使得策兵不血刃地拿下豫章。策去世后又是他婴城固守,逼退了想要趁丧夺取会稽的孙暠。后来朝廷征召他为侍御史,他不去;曹操辟召他为掾属,他干脆说:“盗跖欲以余财污良家邪?”严词拒绝。

这一切当然都是建立在他的“神通广大”上。其人博学洽闻,精于易学,曾作书与孔融,并示以所着《易》注,孔融答书曰:“闻延陵之理乐,睹吾子之治《易》,乃知东南之美者,非徒会稽之竹箭也。又观象云物,察应寒温,原其祸福,与神合契,可谓探赜穷通者也。”这只是文的,武的,他除了善使长矛,更生了一双“飞毛腿”,步行一日可达两百里,非但吏卒无人能及,更可直追战马。

不过有本事的人大约都比较难搞。且不说他拒绝曹操辟召的那番言辞,当初策为展示我江东地灵人杰,曾欲令他出使许都,交见朝士,以折中原妄语儿,谁知他竟不肯去,只好改派张纮。后来策提起这件事,他竟大言不惭地道:“翻是明府家宝,而以示人,人倘留之,则去明府良佐,故前不行耳。”自恋到这种程度,真让人受不了!也就只有同样自恋的策能容忍他,闻他此言,非但大笑着表示赞同,更盛赞他是“吾之萧何”。

人与人相交,大概是需要些缘分的。权与他可就没有这般投契了,甚至于,可以用互相看不顺眼来形容。虞翻性情疏直,常犯颜谏诤,又性不协俗,是以多见毁谤。近几年来越发“神经兮兮”,而有故意找茬的趋势,每每撩拨得权怒火中烧,他却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这次之所以会摊上这么个“美差”,想是故态重萌又气得权不轻,才被远远打发至此。难道真的是,天才与疯子往往只有一线之隔?然而,哪怕他再“疯”,因其才干,我却始终无法对他生出嫌恶来。并且据我所知,除了周瑜,吕蒙也与他私交甚笃。张纮更是为他说话:“虞仲翔前颇为论者所侵,美宝为质,雕摩益光,不足以损。”

跟虞翻交代完毕,我又对甘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布置一番。转眼三日已过,到了第四日,照例五更擂鼓后,各营起床梳洗;听号声二遍,应点人数;再听擂鼓并看升旗,各营开门提水造饭。我早早收拾停当,但听得中军鼓起便起身前往中军帐,果然,蒋干已经到了。

周瑜并诸将皆衣甲鲜明,剑佩锵锵,一派英风飒气炫人眼目。蒋干站在一众人中,虽葛巾布袍,却谈笑自若,挥洒自如,仿佛这里并不是杀气腾腾的敌方军营,三天来他也并未遭遇任何不快,倒让我生出三分敬佩来。

朗笑声中,周瑜携手蒋干,参观军营,行视仓库、军资、器仗,一路行来,但见军士雄壮如虎,军资堆积如山,蒋干不由啧啧称叹。此后一行人来到大江之上,接下来,我将让蒋干“好好”领略一番我江东健儿风采,保证终生难忘。

“子翼,请!”

周瑜邀蒋干登上“瀚翔”楼船,我手执令旗向周瑜请令,他微笑着点一点头,我便站上旗台,抬臂举起令旗。随着令旗轻挥,嘹亮的号角破空而起,已守候多时的将士们依照指令纷纷趋船向“瀚翔”号靠拢,一霎时,真是个旌旗猎猎蔽天拂日,战鼓隆隆江沸山摇。

集结列队完毕,令旗一劈,各部霎时偃旗息鼓,静如止水。如此威武雄壮之师,令则行,禁则止,如臂腕之使指,如百体之从心,观者敢不由衷赞叹?斜目一瞥,见蒋干颇识时务地屏息静气,神色间流露出激赏,我不由轻轻扬起唇角。

令旗再展,各部变阵,江面重又沸腾起来。阵型变换间,甘宁所部似一柄尖刀缓缓突前。阵型的变化太过令人眼花缭乱,这一异动,不通军事的蒋干丝毫未有察觉,就像他丝毫未有察觉刚刚还在他身边谈笑风生、向他讲解各种阵法的周瑜已悄然下了船。

唇际的笑意倏尔扩大又倏尔隐去,我将手中令旗霍然前指,再“唰”地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

“杀呀——”

骤然之间,位于阵型最前端的甘宁所部亮出长矛、抡起环首刀,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瀚翔”号扑来!但听得画角鼙鼓急如骤雨,杀声阵阵摧人肝胆。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已扑至“瀚翔”号脚下,若非楼船太高,攀爬上来尚需一定的工具和时间,他们肯定已将船上之“敌”撕成碎片了!

对待敌人,要像严冬般残酷无情!站在我的位置,可以清晰地观察到他们个个须发尽竖,睚眦欲裂——眼神要狠,出手要稳,目标要准——这是我事前的要求,此刻看来,他们的表现比我预想的还要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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