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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垒西边(96)

作者: 原鸣 阅读记录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将此前一直屯驻当阳的程普所部调回,当然这调动进行得非常隐秘,并且这支部队并没有与纪南大营的主力合兵,而是秘密进驻位于纪山东南、在江陵城西北十五里处的龙山潜伏。

此时早已进入枯水期,河水减少,河道变窄,河流的屏障作用既已有限,正面对决,我军数量上并无优势,因而将程普所部调回乃势在必行之举。只是如此一来,北线战场只剩负责绝北道的关羽一军。但周瑜似乎并不担心,大概他自信曹仁没有命能越过我纪南大营逃出生天。是的,他如此自信,而这份自信也感染了所有人,人们不是忧惧,而是盼着这最后的决战尽快到来了。

然而进行决战,对于曹仁来说,最大的顾虑莫过于我军在江陵城东南中夏口、西南百里洲的驻军会趁机攻城。是以,周瑜所做的第二件事,是高调将中夏口和百里洲的驻军调往纪南,只留少量的、无法构成上述威胁的兵力驻守,以解决曹仁这一“后顾之忧”。周瑜在用他的高调、主动、甚至诚恳来敦促曹仁下定最后的决心——“那么,就一战决胜负吧!”

“禀大都督,一个时辰前,又有一支两千人的队伍开出江陵城北门,进驻曹仁子胥渎大营。观其旗号,当是此前一直据守江陵城内的徐晃所部!”

“既然对方兵马已悉数就位,”周瑜淡淡负手而笑,“向曹仁下战书吧!”

夜已很深,可中军帐内的人们非但毫无困意,反而各个双目熠熠生光。周瑜在沙盘前做着决战的最后推演,反复陈述着此战要点,大家紧张而又兴奋地看着听着,既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又迫不及待地想将这完美的方案付诸实施。

“诸君可还有什么疑问么?”最后,周瑜抬起头,环视众人道。

人们显然都还沉浸在亢奋之中,惟有吕蒙略一沉吟,迟疑着道:“程公那里……该不会出什么差池吧?”

的确,在这份作战方案中,程普的作用至关重要。今夜的会议他亦本应列席,然而他并没有到。其实我们都知道,对于此前由他别领一军攻打当阳的安排,他便有所不满,毕竟他与周瑜俱是都督,但其所部始终摆脱不了偏师的地位。此番决战,他在长途行军后又是作为“奇兵”参战,其不满情绪只怕更甚从前,也无怪乎吕蒙有所担忧了。

而早在会议开始前,对于程普的缺席,周瑜已不着痕迹地为其开脱——大战在即,程普年事已高,不宜奔波过甚;何况程普军既为奇兵,未免暴露行藏,谨慎从事,亦无不妥。此刻,但见周瑜神色清和地道,“这份作战方案,我已派人备细述与程公。”他安抚性地看一眼吕蒙,然后展颜一笑,也像是给所有人吃一剂定心丸,说出的话却句句掷地有声,“程公百战之身,一向持重严谨,顾全大局,开战之时,定不会有所疏虞。诸君但须恪尽本职,力求一战灭敌,全歼曹军!”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回营时已近三更,我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直到快亮时才勉强睡去。迷迷糊糊中,我感到一阵细微的风拂过,似乎有一个人来到我床榻边坐下,默默凝视着我。我想要睁开眼,却觉得眼皮异常沉重,无论如何努力,只能从微微张开的缝隙中看到一团模糊的光影,那身影却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是你么……策哥哥?”

我呢喃,对方却不答话,仍只默默凝视着我。良久,他轻叹一声,抬手抚上我额发,指尖触碰到我的一霎那,却是刺骨冰凉……

“啊!”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插了一把刀。倏地睁开眼,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但听得鼓声大作——聚将鼓。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无暇细想,迅速穿戴整齐步出营帐,抬头东望,那远方山脊线上跳跃着的,竟是无比美丽的一轮红日。

“即刻起,每隔一个时辰与程公通一次消息!”

“遵令!”

中军帐内,随着将令一道道掣出,空气流动的韵律骤然变得有力起来。这力度混杂在晨早清新的气息中,竟让人一瞬间杂念全消,身体仿佛被注入了无尽的能量,每一寸肌肤都洋溢出滚烫的热力。

发布完最后一道将令,周瑜目光缓缓拂过众人,竟只是极平静地一笑:

“诸君,准备迎敌吧!”

时至今日,南郡之战已持续了一年!在这三百多个日夜里,人们有过急躁,有过彷徨,有过疑虑,有过伤痛,而这一切都被他或从容,或坚毅,或慷慨,或诚挚地一一化解。而今,到了一切行将结束的时刻,他却只是平静以对,可谁说这平静底下蕴藏着的,不是雷霆万钧之力?

整个江陵县地势呈西高东低,由低山丘陵向岗地、平原逐渐过渡。周瑜选定的决战战场是位于纪山东南、杨水之北的一片相对广阔的平原,骑兵在此可恣意驰骋,曹仁遂“欣然”应战。

此刻金色的阳光推开乳白色的晨雾,斜斜地照射在杨水上。立马于战场北部的山岗之巅,可以清楚地看到曹仁军已度过杨水,正如黑色怒潮般汹汹而来。

周瑜静然俯视着他们,微扬的双眉间,是睥睨万物的傲气。长风鼓动着“周”字大旗,呼啦啦作响,在他脚下,随着巍巍战阵从容展开的,是江东儿郎们如火蔓延的战意豪情。

“嗤——铮!”缓缓地,周瑜拔剑出鞘,仗剑在手,他人亦如手中剑,于沉静中蕴藏着无尽的肃杀之气。

此前,因敌我众寡悬殊,从赤壁到江陵,周瑜殚精竭虑日夜所思者,惟如何最大限度地借势取胜。天时、地利、人心,无一不像一把利剑,执于他手,寒光闪处,刳剔行将糜烂的大势,照亮看似无望的前程。

却是意犹未尽的啊!无论如何胸藏锦绣、奇谋深远,他是军人,他亦了解军人们。军人的荣誉与骄傲需要以一场巅峰对决来成全——“打赢他们,教他们输得心服口服;打疼他们,教他们再也不敢踏足南郡一步!”——成全自己的同时也成全了对手,宛如两个男人之间,一场最高贵的决斗。

而曹仁果然未辜负这一番“盛意”,但见其军旌旗有节,离合有势,携着排山倒海的压迫感,阔步而来。

微微扬起下颌,周瑜沉静的面容上渐有一丝笑意徐徐升起——或许只有这样的对手,才堪与他今日一战吧!

“起!”

仿佛一道闪电划破苍穹,随着长剑猛地下劈,鼓号声骤然如惊雷乍响,“周”字大旗霍然向前一掠,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中,两军终于轰然对撞了!

同样是决战,赤壁那一夜,夜色和火光,风声和水声让所有杀戮和血腥都显得飘渺迷离,亦真亦幻。而今日此时,耀目的阳光下,战争酷烈的本相伴随那遮天蔽日的箭雨,呼啸砍刺的刀矛,狰狞变形的面孔以及悍戾喑哑的嘶吼纤毫毕现地横陈于人世间,直教天地变色,山河颤抖!

曹仁所恃者惟在骑兵,骑兵相对于步兵的优势一是力量一是速度,前者使其成为非常强悍的突击力量,后者则使其战术选择更加灵活——既可猛力插入敌阵起到极大的破坏作用,又可从侧后突袭敌人,在战局不利时,更可迅速撤退。

针对这一点,周瑜将我军主力步兵布成一个坚强厚密的中央方阵,弓|弩手则在两翼作为掩护,且这两个侧翼稍向前倾斜。为了保护弓|弩手,他又用武刚车将其环围。武刚车身蒙牛皮犀甲,外侧绑长矛,内侧置大盾,并开有射击孔,作战时数辆环扣便是一座坚强堡垒,可以有效阻挡骑兵的冲击。武帝时,大将军卫青便曾令武刚车自环为营,而纵五千骑兵冲击匈奴。之后李陵亦用大车为营,以区区五千人马死战匈奴八万铁骑。

曹仁则显然要充分发挥其骑兵优势,他将骑兵以锥形阵列在最前,而把步兵方阵列在第二线。如此布阵,显然是要在一个冲锋之下便冲垮我军战阵,以迅速赢得此战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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