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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为悦己者(286)

话说出口,自己都一愣,有一点心虚,掩饰性地笑一下,才鼓舞起浑身的戒备去看师霁,就等着他的嘲笑了,没料到,他居然没笑话她——哪怕他们刚互怼着劳动了一个下午,她怎么也不该承认自己的开心——

“是吗。”他说,望着她盈盈的笑,“巧了。”

巧了,我也很久都没那么开心了。

胡悦低头浅笑,有一点羞涩的样子,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师霁举起杯和她碰一下,反倒帮她缓颊,“开心一天算一天,有得开心还不好,这又不是坏事。”

亲人去世,总是觉得光阴太急,开心一天算一天,大概是他最近的座右铭,这句话究竟也没有错,胡悦跟着放下心事——是啊,能开心这一天,又何必去想太多?

“是,很久没吃年夜饭了。”她说,举起杯子,藏在后头窥视师霁,“这是不是这些年来最开心的除夕?”

这问得有点直接,但师霁回得倒也很直接。

“是。”他说,“好像这辈子第一次吃年夜饭。”

“哪有这么夸张。”胡悦失笑,“以前也有美好的回忆吧?”

“太久远,都已经不记得了。”

这诚实的答案,听着匪夷所思,但却是实话,胡悦试着想一下上一个团圆饭,记忆也早遥远模糊,大概,这样的话,也就只有她能懂。

他们两人对着坐着,千回百转的心思,有往事也有新伤,那么多的失去明明白白,心绪由不得高下起伏,喜悲参半,可大浪淘沙,渐渐只淘出纯净而喜悦的笑,默契就写在眼睛里:这一刻,实在开心,是多年未曾有过的感受,连窗外夜空,仿佛都因这般的感受,更澄澈了些许。

管那么多?胡悦难得任性地想,以后怎么样,我只开心眼下这一天就算,不管以后怎么样……至少,现在,这顿饭要好好的吃,要吃得开心,吃得算数。

他们互相看着,心思都写在了眼神里,这一刻她知道师霁想的也一样,他也是一样的欢喜,在如此无常的命运里,能有这片刻的欢聚,这纯粹的欢喜,他们也都很珍惜。

“水开啦,”这里是s市,过年也没有鞭炮,禁放烟花,但电视里一样火树银花,热闹得欢喜,胡悦站起来说,“你要不要先喝一碗汤啊?”

师霁当然要喝,椰子鸡的头啖汤是最清甜最好喝的。胡悦为他舀了一个鸡腿,电视里主持人开始问候新春,在热闹的背景音乐里,一阵弦乐响起——是师霁的手机铃。

他们同时低头去看,又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刚才的气氛,只因为一个电话,仿似便不可挽回地失去了,师霁嘀咕了一声,“好巧,刚还说到他呢。”

——是解同和。

第185章 新年快乐

“实在不好意思,师主任,这大年下的……”

解同和出现在十六院很多次,从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他从口袋里抓了一包烟出来给师霁敬,被师霁推了回去,这才警觉又歉疚地一笑:师霁是不抽烟的。“太着急了——正因为是除夕,所以,他情况又重……”

人命关天,这已经是忙过一遭,把专家都联系到,将人送进手术室以后,才有时间坐下来谈这些人情上的事,师霁平时对解同和不太客气,今天倒是没数落他,“看情况吧,不好说,还是有希望的——他家属呢?”

“异地办案……”医院里不能抽烟,解同和也没有点上的意思,他心思重重地来回把玩着拿来敬师霁的中华——平时自己是不抽这种烟的——把烟嘴掐出了一段一段的痕,“人已经通知了,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估计应该是明早才能到了。”

除夕夜,急诊依然热闹,医院和派出所一向是年味最淡的两个地方,手术室外护士医生来来往往,时不时有人喊,“家属呢?家属在哪里?”

在这里站一会,什么过年的心思都没了,解同和缓了一会儿,记起来客气,“麻烦了——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的年夜饭——”

他总算记得对师霁露出了一丝揶揄的笑容,“早知道,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就是想着平时你也不过年……”

“来都来了。”师霁说,递给解同和一瓶矿泉水,“喝点吧,嘴唇都干裂了——最近给你发消息都没回,这是进专案组了?”

“嗯,异地办案,封闭式,就我一个本地的做点接应工作,手机都被收了。”解同和接过矿泉水,想拧却拧不开,他的手指犹自无力地颤抖着,胡悦接过来为他拧开。“今晚收网,除夕嘛,那边的警惕心应该是最低的。没想到……”

他拿过瓶子,水洒了些出来,解同和猛灌了半瓶才继续说,“才刚到窝点,小张摸过去看情况,走到窗户边上,还没来得及发暗号,就……就……”

他的声音有点哆嗦,透着也不知道是后怕还是惋惜,“就炸了。”

既然会发暗号,可见里面应该是有线人或卧底,小张直接被炸进了手术室,里头的人,只怕是凶多吉少。解同和当然也为同事惋惜痛心,但至少这不是在一整队人都进去以后才出的事,不管是为自己的命,还是为自己小组的安全,他都有充足的理由后怕。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这恐怕是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胡悦说,“吉人天相,他会没事的。”

“真的吗?”解同和现在已经完全没注意了,一句安慰的话也被他当成圣旨,他抬起头,仿佛是要求得更肯定的保证,“真的?他,他——”

他的手又开始哆嗦了,胡悦和师霁交换了一个眼神,把他带到走廊外的小阳台上,解同和点燃烟抽了半根才缓过来,“我们去抬他的时候,他、他下半边脸都被削掉了……”

说着,他不寒而栗,捂着脸几乎是哽咽地说,“全是血……他不应该站在窗户旁边的。”

伤号在他们到的时候就已经进手术室了,人怎么样都,胡悦和师霁是没看到的,解同和给师霁打电话,无非也是病人家属在这时候很常见的心理,大年夜的急诊,就怕没好医生,这时候能托一个熟人都是好的,哪怕只能起到一点安慰作用。——不过师霁也的确帮上了忙,过年确实没有知名外科医生坐镇,是他紧急打电话,请托了科主任亲自过问,在除夕夜,这多少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毕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解同和抽了两根烟,脑子转起来了,他搓了搓脸,“师主任,以前的事情,不说了,虽然也常找你帮忙 ,但是——”

他笑了一下,不往下说了,“今天我真的欠你一个情,感谢你,不计前嫌,我现在话说不清楚,总之,感谢你,我——”

师霁是听不得这些的,平时他的那些客户也不会这样感谢他,现在解同和真情流露,倒是让他有点窘,刚好手术室护士出来给他解围,“张海明的家属呢,家属在吗?”

解同和赶忙走过去,“在的在的。”

师霁也陪着过去,他是大名人,护士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笑意,语气也没那么生硬了。“是师主任啊——这个伤号现在情况稳定一点了,就是要输血,你也知道,现在血源非常紧张,血库那边是出多少进多少,一点也不讲情面的,你在这里就最好了,和这个警察同志一起,赶快组织献血,他浑身烧伤,以后要用血的机会多着呢。”

要用血不怕,怕的就是连输血的机会都没有,解同和是听得懂弦外之音的,惊喜地问,“护士,这样说,他救回来啦?”

“这……”护士也有点为难,医院不成文的规定,人没下手术台,医务人员根本不会给你讲能不能救回来,就是怕万一出什么变故,家属大起大落更要闹事——不过,她看了师霁一眼,还是含含糊糊地说,“反正,你总归是要为后续治疗多考虑!”

这差不多就是准话了,解同和一下松弛下来,“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