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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中契/明月入君怀(96)

顼婳说:“哦?还有别的?我想不出来。”

当然想不出来啊,天外陨铁,坚硬得连向家堡的熔岩都无法冶炼。哪识巨匠之心?!向销戈问:“你把向盲怎么了?”

顼婳说:“向盲会怎样,父亲不应问我,而是应该问您自己呀。”

向销戈缓缓将手中传声法宝放在打铁台上。顼婳素手拾起,随手扔进了剑庐里,然后道:“这就对了。我的兵器要得急,父亲能不能怜惜女儿,加急做出来呀?”

向销戈说:“剑庐在炼着剑,你也看见了。”

顼婳当然看见了,她拿过向销戈方才在看的羊皮图卷,说:“父亲在铸造新的圣剑啊,真是辛苦。”

向销戈说:“你知道就最好。弱水河口一旦崩溃,人间俱毁。此事必须优先,不能耽搁。”

顼婳说:“是挺着急,不过可惜,没有用的。”向销戈一愣,问:“什么?”

剑炉熔岩沸腾,热气惊人。顼婳说:“弱水河口的事,没有女儿目前的事急切。父亲还是先搁一边吧。”

向销戈说:“十万大山的法阵已经频频波动,河口崩溃已近在眼前,你怎可妄为至此?”

顼婳说:“父亲应该知道,我今日前来,不是同您商量的。”

向销戈一把雪白的胡须气得直抖:“你是在威胁我?!”

顼婳轻笑,说:“父亲比起当年,真是可爱了许多。十天之内,我要一柄可以对战定尘寰的法器。适合阵修使用,当然了,女儿爱美,父亲一向知道。而法宝这些东西,是要常握在手中的,自然还是美貌更好。”

顼婳爱美,向销戈当然知道,他炼一把剑,耗费千余年。那几乎是他整个问道的生涯。那剑的性情、爱憎,他烂熟于心。两千年未曾忘记。

他说:“不可能!定尘寰铸剑耗时六百年,短短十日,我如何可能铸出一把这样的法宝?!”

顼婳声音突然加重:“不可能就想办法让它变得可能!我不管父亲去哪里寻找材料,反正十日之后,如若不见合意兵器,吾将屠尽向家堡上上下下,鸡犬不留!”

向销戈无力,但他还有一丝希望:“你的真身呢?”如果她的真身毁了,或者被封印,那么她的元神或者不至于太强大,集九渊之力,总可以消灭。

顼婳哪能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她唇角微扬,皓齿如贝:“父亲不会想见到的。”

向销戈绝望。

顼婳拍拍他的肩,又柔声道:“女儿的事,劳烦父亲了。今日前来寻父,实在冒昧,也不希望他人知晓,还望父亲保密。”她向向销戈一躬身,“十天后女儿再来。”

说完,一转身,离开了向家堡。

向销戈瘫倒在打铁台旁边,好半天,他站起身来,步出剑庐。剑庐周围全是废弃的宝剑,其中哪怕任何一柄,也足以令一般玄门中人相争相夺。

只有在向家堡,这些全是废品。

向销戈经过一地剑冢,冷汗湿透了衣衫,哪怕是经巧手巨匠改造过的身体,也渐觉力不从心。他问下人:“少堡主呢?叫他来。”

向盲是向销戈老来所得,如今年纪也还小,不过十七岁。

他走到父亲身边,跪下行礼:“爹,您叫我?!”

九渊仙宗外门弟子的课程并不多,他还有时间偶尔回家探望父亲。向销戈说:“走,随父亲上融天山。”

向盲一脸不解:“斋心岩今天没课,爹,您怎么了?”

然而向销戈不说话,只是领着他出了门。

融天山,九渊仙宗。

向销戈上山,没人敢拦。他带着向盲,径自进了医宗。堂堂器圣,德高望的,九脉掌院没人会怠慢。君迁子亲自迎出来:“向老。您亲自过来,可是圣剑铸造有问题?!”

他连融天山的银蟾玉花宴都不亲自参加的,平时拿材料也只是派人招呼一声的事儿。这时候突然前来,确实让人摸不透来意。

向销戈在正厅入座,又喝了半茶盏。几次想开口,却都把话咽了回去。

君迁子几时看过这老爷子如此欲言又止?他皱皱眉头,心中也是猜到事情严重。正要再问,却听得向销戈说:“还请君迁子为犬子把脉。”

向盲一脸莫名其妙:“爹?孩子身体无恙,何必特意前来,还劳动君掌院?”

向销戈并不解释,只是道:“过去。”

向盲只得过去,君迁子为他把了半天脉,眉头紧皱。向盲开始有点不安了,怎么看君迁子的神情,自己真的有病一样。

又过了一天,君迁子慢慢松开他的脉门,说:“向老,向盲身体并无大碍,但是虚影之中,有一道剑痕。”

向销戈端坐不动,向盲吃惊道:“君掌院,虚影之中有剑痕是什么意思?”

君迁子说:“有人将一道剑气藏在你的影子里。一旦剑气妄动,立时危及你性命。”

向盲目瞪口呆:“不可能,为何我没有一点感觉?!”

然而话音刚刚落地,向销戈已经替他解惑:“那是因为,这道剑气的主人高明无比。以你的修为,根本无从察觉。”所以,这道剑气也一定难解得很。

君迁子说:“我命人去请秋掌院。秋结意乃是剑宗掌院,解一道剑气,应不至为难。”

然而他刚要吩咐座下弟子,向销戈却突然道:“不必了。”他站起身来,说:“今日之事劳烦君掌院。小儿情况老夫已经明了。还请君掌院代为保密。”

君迁子意外:“为病人保守秘密,乃医者本分。但向老实在应该请来秋掌院问问。能将剑气藏于人的虚影之中,而人本身毫无察觉,这种修为已经十分可怕。若是向老敌人,九渊仙宗必然与向家堡同仇敌慨。”

向销戈摇头:“感谢君掌院好意,但眼下不必。老夫告辞。”

他领着向盲出了融天山,向盲仍一脸茫然:“父亲,发生了什么事?”

向销戈摇摇头,找秋结意有什么用?数万年的天外陨铁,千余铸造,法阵加持,多少年弱水河流的冲刷浸泡。她这一道剑气,谁能化解?

这不仅是为了要挟他,也是为了让他知道——她真身尚在,而且十分完好。

圣剑的脾气、禀性,他心知肚明。若是将此事传与九渊仙宗知道,只怕向家堡上上下下,当真会血流成河。他心事沉重,步履难免缓慢蹒跚。

向盲发现了,忙扶着他,问:“父亲,到底怎么了?”

向销戈摇摇头,说:“斋心岩去罢,这几天没事就不要回向家堡了。”

向盲大惑不解:“父亲!我是您的儿子,您有什么事,总应该让儿子知道。我们是不是有什么强敌前来寻仇了?”

然而向销戈却只是摇头,半晌道:“并非强敌。吾儿不必担忧。”心下沉重,不由又喃喃说了一句,“不必担忧。”

魔族,天魔圣殿。

赢墀要求十二族交出所有魔傀。十二族长皆强烈反对。

二族长道:“魔尊可知一万魔傀是多少灵石与法宝交换所得?!全部交出,谁来弥补魔族损失?!”

其他族长也附和道:“天衢子一个化身,虽然珍贵,但是那也只是对他自己有用。我等交易过来,有何益处?!”此话一出,立刻便有人想到前些日子,融天山的传闻——八月十五之夜,魔尊冒险摸上融天山,向天衢子求爱。天衢子与他约战百鬼岭。

六族长怒道:“魔尊不能为了一己私情,枉顾整个魔族的利益!当务之急,赎回大族长才是正事!”

赢墀目光看过去,总算压下了诸人的议论纷纷。他说:“大族长身在九渊仙宗,若是现在去赎,必然代价巨大。而本尊有一根引线,埋在融天山上,要不了多久,他们自会遣人来谈。如果魔傀看似与玄门交恶,但是傀首顼婳和天衢子有私情,这对魔族,才是真正不利之处。”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问:“到底是顼婳和天衢子有私情,还是魔尊对天衢子有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