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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官(104)

“虚伪还称得上君子……”苏茗对秦亦的措辞表示极其的费解。

“额,就是伪君子呗!”秦亦瞧瞧自己的脑袋,困得都胡言乱语了,只好说,“既然都跑来了,就先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说罢就去扯被子,随即又警惕地看着苏茗道:“你安分睡觉,不许胡思乱想,更不许动手动脚。”

苏茗幽幽地叹了口气,那种落寞而幽怨的神情,让秦亦觉得他身为男子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再看看自己……算了,还是别看自己了,都快二十还是一副没发育的模样。哪里比的上眼前的苏美人。

二人各自裹着被子去睡,苏茗哪里能睡得着,翻来覆去的一夜未眠。秦亦白天是累极了,倒还算睡得安稳,不过也许是潜意识里有点儿戒备,竟然没有像往常那般乱踢被子。

第二天早晨,李铮早早地就起身,说是巡视营地,却有意无意地在秦亦的帐篷门口打转。

“李大哥,有事儿吗?”身后忽然传来桑布的声音,李铮一回头见她穿着青布的长衣长裤,抱着床被子站在身后看着自己。

“额,没事儿,我、我在巡视营地。”李铮被人堵了个现行,支支吾吾地解释道,而后又奇怪地问,“你大早晨抱着被子干什么呢?”

桑布这回稍稍有点儿心虚,扫了一眼压得严严实实的帐篷,也不知道苏茗走了没有,搪塞道:“秦亦睡觉不安分,我嫌她乱踢。就跑去马车上睡了,我现在回来服侍她起来。”

“哦!”李铮不疑有他,转身刚准备离开。

帐篷忽然敞开,苏茗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衣衫凌乱褶皱地钻出帐篷,见外面还立着二人,也是一愣。

桑布一拍额头,怎么就能这么巧,苏茗再晚出来俺么片刻,就啥事儿都没有了。“我进去换衣服,你们谁都不许进来。”她本着不是自己惹的事儿,不用自己收拾残局的心态,俯身钻进帐篷,随后又严严实实地压好了门。

往里面一看,果不其然,秦亦还睡得正香,好在身上薄被裹的严实,没有四仰八叉的丢人现眼。

桑布先找出衣服把自己收拾停妥,这才叫醒了秦亦,一边给她换衣服一边幸灾乐祸地说:“你心上人和情人撞上了,怎么办?”

秦亦晚上没睡够,打着哈欠慵懒地问:“你说什么,昨晚做梦睡魔怔了啊?”

“你才魔怔了呢,刚才我抱着被子回来,正巧李铮在门口转悠,我刚打发着他要走了,苏茗竟衣衫不整地从帐篷里出去,俩人在外头大眼儿瞪小眼儿呢!我看你等会儿出去怎么办。”桑布给她系好腰带。挂上玉佩、香囊,再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回身端水,让她洗漱。

秦亦将浸了凉水的毛巾捂在脸上,含糊不清地说:“有什么怎么办的,凉拌。”

等她都穿妥后钻出帐篷,李铮和苏茗还相对无言地站着,她气不打一处来地上去说:“大早晨起来的,都没事儿做了啊,含情脉脉的对视什么呢!”

苏茗被她说的打了个激灵,拱手哑着嗓子道:“秦大人借某套衣物换洗可好?”

秦亦一指桑布道:“阿布,领他去收拾个人样儿出来。”再回头看着欲言又止,眼神极其纠结的李铮,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道,“跟曜亲王起了冲突,连夜跑出来的。”

李铮果然面露恍然,神色也不再闪躲暧昧,瞬间严肃正经起来,也低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也幸好他激灵,过来寻我,没有去找殿下,不然事情估计就要大条了。”秦亦挠挠头,昨晚乱做一团。自己又困倦不堪,根本没想什么对策,如今被李铮猛地一问,她也觉得有些为难。如何能在尉迟曜不反感的情况下,放弃对苏茗的占有欲呢?

见秦亦眉头紧蹙,五官都快纠结到一起的模样,李铮还从未见过她如此为难,似乎她平日在人前,都是一副淡定而沉稳的模样,不知是此番事情太过棘手,还是说她在自己面前已经渐渐不再伪装。他被自己忽然福至心灵的一个念头想得美滋滋的。看向秦亦的眼神也带了几分笑意。

不过秦亦正在纠结万分,没能体会到李铮那笑容背后的深意,不满地一瞥他道:“我正愁着呢,你不帮忙反倒还挺高兴。”

“到底是什么事,你不说出来,我怎么帮你。”李铮宠溺地笑笑,也不以为杵。

“呃,这个……”秦亦刚才就是随口一说,可他果真来问,自己反倒先支吾了。心里大骂自己,最近怎么对着李铮越来越缺乏警惕心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说。

李铮见她踟蹰,也不再追问,宽厚地笑笑:“我去叫他们收拾帐篷,吃了早饭好准备出发。”

秦亦感激地冲他一笑,转头看见站在帐篷口神色诡异的苏茗,又开始头疼万分。他穿着秦亦的衣服,微微有些短小,却又不显得局促,反倒有几分贴身的利落。只不过月牙白的长衫让他显得更加苍白,没增加生气反倒多了两分鬼气。她皱着眉头上前低声叱道:“当初要与殿下结盟的豪气都哪儿去了?这么点儿小挫折就这般萎靡不振,你以后还能担什么大事。”

桑布一矮身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件朱红色带暗纹的比甲:“可算找到了,这早晨的天儿还有点儿凉气儿,多加件儿衣服。这是前些日子新做的,她还没穿过。”

“我穿过又怎么样,他还嫌弃我不成。”秦亦气得嘟囔道。

“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桑布一边扯过苏茗,给他披上比甲,一边数落秦亦。

不料秦亦没说话,苏茗却急了,劈手甩开桑布怒道:“我不是小孩子!”

桑布没留神,被他一下推搡得倒退了几步,幸好秦亦伸手把她揽在怀里,这才没摔在地上。

秦亦这下可是恼了,抬手就想指着苏茗的鼻子骂人,却看见他看向桑布的眼中满是愧疚。又陡然的心软。论自己的年纪,在这个时代苏茗若是叫自己声阿姨可能都不算过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非要去刺激一个自尊心受伤的孩子。

她见桑布也没有发作,便伸手接过比甲道:“阿布,你去看看早饭好了没。”自己走上前去,帮苏茗穿上比甲,边系盘扣边说:“苏茗,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在璟朝每受一分的折辱,便更恨你的父王、恨命运不公、恨自己不该生在帝王家。我也明白,你恨不得能够早日的扬眉吐气,能够昂着头回到玉枳,让所有人伏在你的脚下,不敢再看轻了你。但是你也应该知道,这些并不是你恨、你想,便都能如了你的意,你需要付出的是比旁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和牺牲。”

苏茗低垂着头,盯着秦亦系扣子的指尖,似乎能在上面看出花朵来,但是秦亦知道他正在用心听自己说话。“我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当年你不满十岁来到璟朝,在殿前叩拜的时候,那也是我第一遭见你。穿着你们国家的银白朝服,自己一个人,一步一步地走上殿前,走的那么沉稳,所以我就记住了你,我在心里跟自己说,这个孩子以后定然能成大器。”

秦亦觉得有滚烫的水珠砸在自己的手背上,苏茗一直垂着头不肯抬起,她也不说破,继续说道:“你昨夜跑出城来找我,你便真的是想把身子给我,还是想找人安慰和怜惜你?你就甘心跑来让我同情你、怜悯你、安慰你,然后多多照顾你吗?”

苏茗的手在身侧死死地攥着拳头,仍是一言不发,但身子却微微的开始颤抖。秦亦伸手拉起他的双手,用力掰开他紧握的双拳,看着他手心儿鲜红的几个指甲掐痕,叹气道:“命运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公平的,但是你既生在逆境,便要与他抗争不已。说句可能过于冷酷的话,人生在世,真正能依靠一辈子的是谁?只有你自己!父母、兄弟、朋友,谁都不能让你靠一辈子,只有你自己的努力,才是你一辈子的资本和依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