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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官(105)

苏茗的泪水大滴大滴地砸在秦亦手上,却死咬着下唇不肯发出声音。秦亦扯着他到一旁坐下后又说:“不管是你还是殿下,我看着你们从小长大,你们吃的苦、遭的罪,我都是真心的心疼的,但是这些话我今天还是要跟你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茗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也不知道到底想表达什么,他不肯张嘴,生怕自己一发出声音就忍不住要放声大哭。

“苏茗,外在的打击、逆境、折辱全都是浮云,你内心的坚定才是最最重要的,今儿个我且问你,你是不是真的要登上玉枳的王位,是不是真的要让那些欺你、辱你的人伏在你的脚下叩拜,如果你连这点儿的折辱都经受不起,竟至于如此的话,那我便劝你,也不要做那非分之想,安安稳稳的在璟朝呆着,至少殿下和我能保你一世安稳。”秦亦局的苏茗的手在颤抖,最后用力地抓住自己的手,抓得她生疼。

苏茗猛地抬起满是泪水的面孔,像受伤的小兽嘶吼一般地嚷着:“我要回去,我要让他们看看我的本事,我要为我母妃报仇……呜呜……”

秦亦透过他的泪水,看到了他眼底燃烧的怒火和仇恨,让他的眼神看起来不再哀怨萎靡,而是充满了坚定和执拗,她便知道苏茗把自己的话全听进心里了。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轻拍他的后背道:“好孩子,没事了,咱们一起想办法,不会有事的。”

苏茗将额头抵在秦亦的肩窝,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自从来到璟朝做质子以来,他只哭过两次,一次是母妃去世,一次便是今日。不知是不是压抑的太久,他的哭声带着低沉的嘶吼,似乎在心里有野兽咆哮一般。秦亦知道,从今日起,苏茗便已经不再是故作坚强的孩子,而是个知道自己的目标,并且能够为之百折不挠的男子汉。

桑布端着木托盘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也微微红了眼圈儿,似乎从去玉枳的那次,自己便对苏茗有着一种莫名的同情,也许跟他与自己有些相似的经历有关吧。她将托盘放在一旁,抬手抹了把眼睛,抬头盯着湛蓝的天空,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心里笑骂,桑布啊桑布,你当日离家之时是如何赌咒发誓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又开始想家。

待苏茗发泄完毕,桑布早已经调整好情绪,端着早饭走上前来笑道:“呦,这是被我家大人骂了?哭了个花猫脸儿,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秦亦看看已经被洇湿的衣服,起身准备回去更换,听桑布这么说忍不住道:“好不容易哄好了,你快别招他了。”

“秦大人,苏茗没事了,之前是我太……”他太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词来形容,眼睛红肿面色讪讪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圆场。

秦亦在心里给他补全暗道,你之前那就叫傲娇,扭头说:“别太了,赶紧去洗把脸,把早饭吃了先跟着我们走,什么时候想出个万全之策了你再回去。”

李铮对于又多了一个人随队,并没有表示什么意见,反倒是齐渊铭驱马凑过来与秦亦闲聊,多看了苏茗几眼,笑道:“秦大人这个近侍看着眼生。”

“回齐王殿下,他昨个儿身子不舒服,一直在马车里休息,所以没让您见着。”秦亦拱手道。

“哦?”齐渊铭一挑眉毛,扭头看向苏茗,见他身材瘦弱、面庞尖削白皙,水汪汪的桃花眼还带着些许红肿,再联想京城内对秦亦的传闻,显然有所误会,笑容登时变得有些暧昧,“原来是这样,秦大人倒是很会金屋藏娇。”

听见他这么说,秦亦微微蹙眉,却也不置可否,只回头瞟了苏茗一眼,不料那倒霉孩子竟然还给自己飞来一道媚眼,只是那眼睛红肿不堪,实在是少了几分媚态。见周围人全都一脸暧昧和了然的神色,秦亦在心里扶额叹气,这回算是彻底坐实了这断袖之说。不过转念想倒也只得如此,让尉迟曜以为苏茗早被自己收入房中,说不定便不会再打他的主意。

念一及此,她便讪笑着对齐渊铭道:“齐王殿下说笑了。”算是应承下了这一桩事。

苏茗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却又怕给秦亦惹来麻烦,不禁又将关切的眼神投了过去。二人这般的眉来眼去,让齐渊铭有些坏人好事的错觉,寒暄了几句忙带马走远,回到自己的车队。

而一直缀在路边密林中的两名黑衣影卫,也随着齐渊铭的移步而加快脚步,二人脚下生风竟不输于那骏马。却听一人笑道:“你这妹妹倒是好生的厉害,女扮男装入主朝堂不说,竟是连玉枳王子都收归房中,依我看那璟朝的皇子,怕也是入幕之宾?”

“那又如何,只要能换来情报,别说是身子,命都要能舍得出去。”金属摩擦声在林中响起,惊起林中几只飞鸟。

“哼,怕只怕你这妹妹,心已经长了翅膀,便跟这林中的鸟儿一般,有了自己的主意,便不跟着你飞了。”先前那人冷哼道,但是回答她的却只有树叶的沙沙声。

第三卷 名阳内斗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半路遇袭

去齐国的一路都是宽敞平坦的官道,路两旁还有专人打理的几排树木,靠近城郭村庄的树下会有茶水铺子,或是卖些水果吃食。

桑布第一次在北方出远门,看到什么都新奇,咋咋呼呼地总是拉着秦亦看着看那。苏茗也跟着一道上路,情绪早已经调整过来,脸上天天挂着笑意,眼睛也亮晶晶的泛出桃花来,引得齐国的军士常常偷眼瞧他,都以为是秦亦带出来的女伴,而真正两个女扮男装的反倒没有任何人怀疑。

秦亦思量再三,最近尉迟晞表面上不受圣宠,自己与他也刻意地疏远,尉迟曜已经露出想要拉拢自己的意思,云相也让自己多多接触他、假意归顺,既然如此,便找他讨个人情。

她趁着中午吃饭的时间,写了封信着人带回给云相,又另着人带信给尉迟曜,只道自己见苏茗在家中思母心切,有郁郁成疾之兆,便私自带他出城散心,望亲王千岁予以遮掩。

反正此时就算败露,也不是什么大罪过,而如此也是隐晦地向尉迟曜透露,苏茗已经是我的人,你就不要动什么歪脑筋。不过秦亦为了保险起见,嘱他二人先去见过云相再听安排。

正当众人都放松了心情想要享受行程的时候,李铮却凑过来低声道:“我发现这一路上,咱们的左右和后面都缀着人,从出京就跟着了。”

秦亦点头表示自己早就知道,撇撇嘴道:“齐渊铭在京城的时候,出入便有暗卫跟着,用那种手段夺了王位,齐国内还不甚安稳,他怕是睡觉都睡不安稳吧。听说他从继位到现在,大大小小的刺杀数不胜数,光让他挂彩的就不下十次。”

桑布杏眼圆睁,低呼道:“这么做个皇帝,还真不如做个闲散王爷来得自在。”

“傻丫头你懂什么,那种君临天下的诱惑,是可以让人粉身碎骨都万死不辞的。”秦亦笑着拍拍桑布的脑袋。

苏茗若有所思地看了秦亦一眼,开口却说:“缀着咱们的不止一帮人,至少应该是两派,昨个晚上远处有打斗声。”

李铮点头道:“没错我正是要说这个,其中一派应该是齐渊铭的暗卫,但另一批人,不知是咱们这边的势力,还是他的对头。刚才远处又有交手的声响,我已经传令下去,让全员警戒、外松内紧,希望不要起什么纷争才好。”

“你传令让他们只护着公主,齐渊铭那边不用管他。”秦亦却忽然冒出这样一句。

“额,这样不太好吧?”李铮犹豫了一下问。

“齐国人都是游牧民族的后裔,即便是如今建了都城,有了几个大的城郭,但除了少数的贵族和老弱妇孺住在城内,大部分男人还都是过着游牧射猎的生活,为的就是保持种族的战斗力。”秦亦眯起眼睛看向队伍前面齐渊铭的背影,又说,“而他们的风俗,便是拿起自己的刀、为自己而战斗,在齐国,部落之间的战斗,如果有人出手相助,他们会觉得那是最大的侮辱。齐人崇敬的并不是武力的强者,而是心志的坚韧,能面对强敌能不屈不挠战斗至死的人和部落,才是他们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