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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官(162)

秦亦扭头对伙计温言道:“不知你家掌柜可在?能否请出来一谈。”

“在,在后院儿盘货呢,您等着我给您叫去!”伙计边作揖边在心里头想,难怪那府衙的是个喽啰,人家这位是大官呢,一看就觉得不是同样档次的,人家这才是有教养的模样呢!

他心里嘀咕脚下却也没耽搁,匆匆跑去后院报:“老爷,店里来了个府衙差役护送来的少年,也瞧不出是什么来头的人,反正看着官差们都很恭敬,不是个官儿就是个皇亲贵胄。”

“怎么,是来当东西还是来闹事?”掌柜正在修建花枝,漫不经心地问。

“没闹事也没说当东西,那位爷只说要见掌柜,我这不赶紧来给您报信儿嘛!”伙计心道那少年那么温文尔雅,可不是个会闹事的模样。

掌柜还是不慌不忙地修完最后两根花枝,这才放下剪子,擦着手道:“那我换了衣服就过去,你先去把人领到花厅奉茶。”

秦亦在花厅用了两杯茶,并且将四周的摆设都打量了许多遍。这才听到拱门外传来脚步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四十出头的男子,面白无须,鬓发修理的极其整洁,不似一般生意人那样满脸堆笑,而是带着一种不卑不亢地态度。

“这位可就是掌柜?秦某有伤在身不便起身行礼。万望见谅!”秦亦的脚伤为好不能挨地,而其余人都被她打发到外面等着,所以只好坐着拱拱手,以示自己的礼数。

“秦大人不必多礼。”掌柜也浅浅地回礼,而后一撩袍襟坐在她对面。

“敢问掌柜如何称呼?又如何知道我是官而不是其他?”秦亦觉得这个掌柜十分有趣。

“大人叫我一声老郑或是郑掌柜即可,至于看出您是官,不过是经商多年磨砺出来的眼力,而且我还敢说,您不是我们江南道的官员,而是皇城脚下、天子近前的京官儿老爷!”郑掌柜只是淡淡地挂着笑意,抬手替秦亦倒茶。

“哈哈,郑掌柜好眼力!”秦亦倒也痛快地承认了下来,“既然如此,秦某就要借用大人的眼力帮我看一样东西。”

“恭敬不如从命!”

秦亦从怀里掏出那块一直没敢离身的玉佩,伸手递给郑掌柜道:“便是此物!”

郑掌柜一接过玉佩细看,眼中马上变了神情,面色也变幻不定,半晌才克制住,极力镇定声音问:“敢问大人这块玉佩想当多少?”

“不知换个五进的宅子,掌柜以为如何?”

郑掌柜腾地起身,先到南边儿嘱咐外头的伙计好生看门,不许任何人进来,随即便关紧了门窗。这才又回来跪在秦亦面前:“属下郑旭洪叩见上官!”

“不必多礼,起来坐下说话。”其实秦亦根本不知道自己前来所为何事,只好等着对方先开口。

郑旭洪起身先走到多宝格前,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本白皮的折子,回来毕恭毕敬地呈给秦亦:“请大人过目。”

秦亦展开折子一看,上面的字并非一人写成,而是这个写几行,那个写几句,所以看上去有的字迹清晰工整,有的杂乱几不可辨。记录的都是人名,后面一长串数字,看的秦亦一头雾水。抬眼去看郑旭洪,却见他也正盯着自己。

“不知秦大人看过有何想法?”郑旭洪语气恭敬,但话说得却暗含考较。

折子里的官员,秦亦倒是认识大半,不过并不是因为她交际广泛什么的,而是当初慕容千殇考较她的时候,她曾经彻夜背出的,所以大多都是较高职位的官员,另外少半不认识的,也许是近年来的后起之秀吧!最开始秦亦看到内容的时候,她脑中一闪而过的是贪污受贿的记录,后面的数字是金额,但是马上就察觉不对,因为后面的数字有十几位之多,国库都没那么多银子,更别说这么多位官员没人都贪墨如此之多,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又静下心细细看每人名字后面的数字,只见那后面的一串数字并不是打头对齐的,她开始还以为是因为写得不在意,细看发现中间六列的字都是对齐的,而前后总会有或多或少探出去的部分。再继续翻看,许多人名都是重复的,而且探出部分的多少也似乎有些不甚严格的规律。

“这、似乎是个记事簿!”秦亦语气并不肯定地说。

郑旭洪眼睛一亮,却又紧接着问:“不知大人如何得见?”

“关键是在这名字后面的数字,我觉得,是记录事件用的,前头的几位是日期,中间的可以是地点、见了什么人、其后是做了什么事。”秦亦说罢笑道,“我只是随便猜测,不知对也不对!”

“小的郑旭洪叩见主子!”郑旭洪听了这番话,再次跪倒叩头,而此番的称呼上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秦亦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也因此通过了测试、赢得了认可。

郑旭洪在桌上摊开纸笔,刷刷写下不同的数字对应的地名、人名、事件等等,而后双手托起呈给秦亦道:“请主子熟记此内容而后烧毁。”

秦亦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便知道是让自己在这里当场背下,在他面前焚毁,所以只好看着纸张默默背诵。索性东西不多,她没多久就几了个八九不离十,最后又巩固了几遍,便示意可以烧毁,心道自己回去要赶紧抄下来才好,免得事情一多忘了或者记岔了。

“烦劳主子将此折子呈予陛下,并替老奴祝陛下万寿无疆。”郑旭洪说着有些伤感,能看出他与顺康帝之间应该有很深的君臣之谊。

秦亦揣好折子以后问:“可还有旁的事情?”

“还有件事就是此番的围城之困。”郑旭洪从袖中掏出一张丝卷,呈上来道,“这是手下的儿郎们在天虞探听到的消息,之前一直无法送出城去,如今也不知还能不能派上用场。陛下总是说,做我们这行,最要紧的就是快、稳、狠,只有这样才能做好,虽然这份丝卷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但它是我手下十几个儿郎拼死拖延时间,才让人送出来的。而都是我的失策,让它在最有用处的时候,白白呆在这城中浪费了儿郎们的性命。”

“天虞的情况?”秦亦这是头一遭听说原来璟朝也在天虞派了卧底,她伸手接过丝卷展开,之间上头一共分为几部分的情况,能看得出写此份情报的人十分有条理性,东西不是乱哄哄堆在一起的,而是根据实际情况分门别类,皇室的动向、大臣的主张、民间的动荡等等全都细细记录,并且分开写得十分清晰。

秦亦无意中扫到几条觉得应该引起关注的,但她没动声色,是指将丝帕揣进怀里而后说:“起来吧,以后不要随便判断搜集上来的情报有用没用,这个应该是由我来决断的,你要做的就是搜集汇总,而后呈送与我。此番你手下的牺牲,也许并不会白费。”她顿了顿又道,“那些人可有家眷老小?条件如何?丧葬费可给够了?

“启禀主子,儿郎们大多都是孤儿,即便不是也都父母故去,可谓是孑然一身,只有小的每年清明和祭日惦念着上几柱清香。”

秦亦忽然问:“可有专门训练的地方?”

“这个自然有,就在咱们江南道江浮府。”

“在里面建个祠堂,专门供奉所有为国殉职的儿郎们,日后所有在其中接受训练的人,都要拜祭祠堂。”秦亦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道,“这钱应该够了,你去筹备我就不过问了。”反正顺康帝说,先把江南道的事务交给自己处置,既然这训练场所就在江南道,那自己也不算逾矩。

“叩谢主子!”郑旭洪似乎有点儿激动,极力地维持声音平稳,但是微微颤抖的双手和嘴唇还是出卖了他的心理。

“此番就到这里吧,再待下去外头要起疑心了。”秦亦起身要走。

“主子请拿上这个!”郑旭洪捧着一只木匣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大红波斯绒里衬,其中放着一颗浑圆光亮的珠子,看似珍珠却又比珍珠耀眼,“这是天虞特产的月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