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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官(88)

称孤道寡,原来便是如此的滋味,身边所有的人,无论是女人、儿子抑或是臣下,他们臣服的都是自己这身龙袍、那把龙椅,而不是自己这个人。原来往日那种种父慈子孝、妻儿绕膝的美好,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自己不愿也不敢去解开那层层的伪装,看到那血淋淋的真相。

原来父皇临终前拉着自己的手说的那句话:“皇家无亲情!”真的是不变的真理。而自己竟可笑地拼命想证实这是错的,想证实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可是事实给了他迎头痛击,这座宫殿,根本就是一个巨大冰冷的坟墓,而自己,不过就是一个穿着龙袍的小丑,原以为一呼百应的权势,其实不过是个无时无刻不被人算计的可怜虫。

就在他的脚步快要迈进内殿的时候,他终于下定决心缓缓地说:“赐文氏三尺白绫,昕儿交由皇后抚养。”

“陛下,陛下开恩啊!”皇贵妃膝行上前,抱住顺康帝的腿不肯撒手,虽然他眼中的冷漠和厌恶让她心惊,但是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还有儿子,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

“陛下可还记得,当年柳台月下,您许诺过英儿什么?”她只剩下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是死是活便是这一锤定音的事情了。

顺康帝脚步一顿,柳台月下,那正是文英刚入宫不久,正受恩宠的时候,自己偷偷带她出宫,不带侍卫,二人一骑地跑去城郊玩耍,夜了便在河边的一处石台上依偎着看月亮,那石台边种满柳树,清风吹拂柳叶,地上洒满月光。当时自己言道:“梦觉柳台月,诗成美人膝。”

那夜自己许诺,今后无论何事,都不会杀她,更不会将她的孩子从她身边夺走。那时正是你侬我侬的光景,不但不觉煞风景,反倒觉得她轻咬嘴唇、凤目含泪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如今看来,却像是命中注定的一般,一语成谶。

“当年之景言犹在耳,只是英儿,你却已经不是那个善良温柔的女孩儿。不过你放心,朕金口玉言,说过的话一定兑现。来人,将文氏贬为庶人,连同昕儿一同打入冷宫。”他此番直接将文氏踢翻在地,头也不回地便走出了大殿。

满屋的人呆呆伫立,看着文氏抱着自己的儿子失声痛哭,大部分人的心里都想,还不如自己一死了之,成全了儿子,被正宫抚养说不定还能有好的出路。如今一来,圣上怕是恶其余胥,尉迟昕便再难有出头之日。

文氏此时的心里却是另一番计量,她深知自己表哥与养子的脾性,他们虽然被自己算计,却都不是迁怒于孩子的人。而皇后那边就不是那么好过的了,皇后早就疑心是自己害死了前太子,如今再把昕儿送过去与她,那岂不是羊入虎口,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儿子,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文氏和尉迟昕被禁卫拉扯下去,走的很远了都还能挺大尉迟昕哽咽的哭声和文氏的柔声劝慰。尉迟曜见父皇根本没理睬自己,也有些讪讪地招呼收兵,心里左思右想也没察觉自己有什么做错,便将事情都归结于父皇对于文氏行为不满,所以也迁怒了自己,心道等他怒气一消,便能知道自己的忠心了,如此一想心情顿时又好转起来。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顺康帝正把高高的一摞奏折全摔在寝宫的地上,怒道:“云爱卿、谢爱卿,你们看看,这就是朕的百官,朕还没死呢,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表忠心,想要拥立新君了。”

他气得胸口不住地起伏,身边一华服女子伸手轻轻替他抚胸劝慰:“陛下,您可要仔细身子,气坏了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陛下要多多保重龙体。”云沛鑫和谢庆瑞同声道。

“唉,这样的儿子,真是让朕寒心啊!”顺康帝以手覆额,满眼满脸的疲惫。

“陛下何出此言,臣妾听说晞儿听说您病倒,急着来看差点儿中了圈套,幸好身边的人稳妥才逃过一劫,出宫后又细心谋划,要救您与奸人之手。”皇后看似是在劝慰,但言语根本是赤luo裸地帮着尉迟晞说话,云沛鑫和谢庆瑞在私下交换了个颜色,二人目光中都有疑惑之意。

“是啊,晞儿从小便纯孝,即使是被文氏养大,也没有坏了脾性,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顺康帝气愤稍平,疲惫地挥手道,“你们都回去吧,今天惊吓的也不轻,云爱卿替朕去看看晞儿,安抚一番让他明日再回宫来吧。”

“臣等告退!”云沛鑫和谢庆瑞不敢多言,生怕触怒龙颜,俱起身告退。

第三卷 名阳内斗 第一百零三章 坚实后盾

派-派-笙-歌-醉

尉迟晞和秦亦在苏茗府上坐卧不安,李铮也早已赶来,他去宫门处找相熟的禁卫打探,却也毫无消息,众人都在他也无法安慰秦亦,只能在一旁陪坐干着急。

待到都已经掌灯,宫内还未传出消息,尉迟晞已经根本坐不住身,在屋内来回走动,长吁短叹。秦亦凑到李振身旁,一扯他的袖子悄声道:“等会儿殿下若是硬要进宫,我拖住他,你帮我把他击昏。”

李铮唬了一条,抬眼看她却又不似说笑,心下一思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多言,只点头表示自己理会的了。

秦亦满意地点点头,其实说起来她最喜欢李铮什么,就是他这种虽然木讷却不因循守旧的性格,他不是因为这是自己的请求,所以便答应下来,而是因为他思考过、计较过,知道这样做是对的,所以他才点头应诺。他凡事不计较自己的得失,却也从不做无原则的让步和妥协,在处事上,他从不死板教条地按规矩办事,而是懂得审时度势、灵活变通。

如此想来,自己倒还真是把这个呆子放在心上了,秦亦这般想着,偷偷抿嘴一笑,却正巧被李铮看了个满眼,竟一时移不开目光地看呆了,直到秦亦推搡他一下,这才满脸潮红地转开头去,低头看脚不敢再东张西望。

秦亦现在却不如尉迟晞那般焦急,她饶有兴趣地分析着自己的心态,也许打心里讲,自己并不十分希望尉迟晞做皇帝吧,那个高高在上却又冷冰冰毫无生气的位子,她明白那对古代人来说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却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有所抗拒,不希望那个孩子有一天也坐上那孤单的位子。

平日自己因为明白他的心思,所以想帮他实现心愿,而如今却是处在一个微妙的路口,如果这一仗他们赢了,那么一切照旧,继续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如果他们输了,大不了逃出去浪迹天涯抑或是结庐而居,也未尝不是一件快事。所以在这个众人全都紧张难耐的时候,她还有心情去窥伺自己的心事,去剖析自己的感情。

忽然苏府的下人来报:“见过主子,门外有人求见,口称知道晞亲王如今在我们府上,还说让小的进来传一句话,说是千古功名莫自诩。”

众人全都莫名其妙,秦亦和李铮更干脆是拿起了武器,随时戒备。不料尉迟晞反倒骤然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塌上道:“你去同他说万里江山一局棋,而后让他进来。”

听着这如同暗号一般的言语,秦亦嘴上不说,心里却暗想,原来尉迟晞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别的势力。

不多时一个宫里内官打扮的人进来,先给众人行礼后才从怀里掏出封密信,双手平举,恭恭敬敬地呈给尉迟晞,便又转头去同苏茗讲话:“小的见过茗王子,我家娘娘着我来问您,这眼看要到春日时节,府上的事物可曾齐备,春裳可曾剪裁缝制妥当?还有给令堂大人预备的油灯纸钱,可还都够用?若是有什么需要,便找人去回了内制府领着去用。”

“多谢娘娘错爱,某不胜惶恐。”苏茗都没搞清楚是哪家的娘娘,便被这一通地乱问,只能说些场面上的客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