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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蔷薇(88)

作者: 玉藜 阅读记录

白粲听了,脑子“嗡”的一声。

颤声道:“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那两个孩子你不是也认下了。好好养在府里。离家前我还打听过,大姐要你寄养在育菁馆,公子你留在身边了,取名叫白羽莼不是吗?”

白粲瘫倒在椅子里,天旋地转。

老管家也在跟前,听了恋蝶的话,哭道:“造孽啊,公子你好命苦啊!”

“你胡说!你凭什么说他们是我的骨肉!”

恋蝶惊愕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姑娘对你一心一意,你不是也认下两个孩子了。他们可好吗?”

白粲死命摇着恋蝶道:“你们给我拿出凭据,我不会再被人耍,谁说他们是我的种!”

恋蝶怒道:“你自可把两孩子叫来,滴骨认亲。你两个孩子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用讲,外人见了也知道是你的种了。”

最后一句提醒了白粲,他想起不只一个人说过,雪蔷和羽莼很像他,他全不在意。

“我拿什么认亲,我还拿什么!”

一旁的一个书童突然道:“我在公子东西里见过一只白玉镯子,还有一条白手帕和一条绣着花的一半的手绢子。”

老管家道:“现在何处?”

“我就拿来!”书童飞一样跑出去,不一会,又飞一样抱过一只木匣子来。呈上去道:“这是在公子书屉里找着的。老爷要把公子的东西收拾走,我想着服侍公子这些年,留下作个念相的。”

白粲颤颤巍巍打开盒子,里面一只白玉镯子,和半张帕子,上面绣着一丛白蔷薇花,底下湖水里一对鸳鸯。帕子上有半首诗,那诗正是他题的。

白绢上正是林哀梨的字迹,写道:

人瑞

你见此绢之时我已不在人世。过往之事即便你负了我,也便罢了。我已入黄泉,唯一子一女不可释怀于心。你离后我觉已有身孕,天授三年一月初二诞一儿一女,男为长。你虽醉心仕途,还望念及骨肉至亲,将儿女养育成人,保他二人一生安稳。我可瞑目。今生永诀矣。

哀梨绝笔

老管家道:“这真是公子之物?”

书童道:“这张手帕许不是把。前几日德旺给公子搬书,书匣子的绳子断了,就拿这娟子绑了。公子回来见到这绢字上的字,就问是谁的。我说是德旺的,他就要我把德旺找了来,后来德旺说是她娘前几日收拾箱子底掏出来的。公子又叫我把德旺爹娘都叫了来。我问公子这绢子怎么了,公子只说没什么。”

“然后呢?”老管家追问道。

书童道:“接着德旺爹娘来了。说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只听书房里面老两口子哭哭啼啼,好像犯了什么大事。后来公子就叫他们收拾了出府去,再也不要回来了。我问公子,可是他们偷了公子的绢子,为了一条绢子,把他们一家赶出府去是不是太严了些。公子只说不要我乱问了。”

管家道:“公子说什么了?”

“公子就没说什么了。后来公子又叫我找了景宏来,我在门外听着,公子要景宏到三蓁去查个叫林哀梨的人,说那人应该已死了二十几年了。”

白粲想起羽莼离开时候叫他声父亲,羽莼虽是他的义子,却几乎没有叫过他父亲。

“真的不像侍郎的义子,倒是像嫡亲儿子。”白粲又想这句来。这么多年,他竟然要忘了他们是兄妹两个。

老管家道:“公子和姑娘十七岁那年患热症,各人留了一瓶血在府里。快找出来。”

下人们连忙跑出去,七手八脚找出钥匙开库房找血样呈上去。

白粲颤颤巍巍割了血肉露出骨头来,这是他第二次,第一次他希望是真的,这一次他求天告地,不要是真的。

先是羽莼的血滴上去,融了;再是雪蔷的,又融了。老管家又滴了第二遍,都是融的。把两瓶血倒在一起,全是融。白粲就眼睁睁的看着,石化了。

老管家道:“老爷,事已至此,您就节哀吧。”

白粲久久,吐出一句:“我把我儿子杀了。”说完倒地不起。

☆、第 120 章

天授四年三月的那个雨夜,两个孩子的哭声惊醒了门房。恋蝶因为惧怕白粲报复,没有亲自把孩子交给他。白粲没有亲自看那两个孩子,孩子身上的东西也被德旺的父亲贪财拿走。镯子被德旺母亲收着,夫妻两个都不识字,那几条绢子便随手收在了箱子底。

一月初二是白粲的生日,也是兄妹两个的生日,还是羽莼的祭日。

白粲患了失心疯,整日嘴里只一句:我把我儿子害死了。

老管家道:“老爷,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您总要活啊。”

“我还怎么活呢?报应,都是老天爷的报应。我一生自恃天不怕地不怕,没曾想都报到我儿子身上。”

老管家心里道:“还不是你自造孽。”

“我儿子,儿媳,孙子,都是我害死的?”

他眼睁睁的看着管家,老管家低头不语。

白粲懂了,羽莼本想杀了他替语眸报仇,然后再随语眸一起。但是羽莼意外的发现自己的身世,他知道,杀了白粲再自杀的杀伤力,远没有他自己死在白粲手里,给白粲的打击大。他要白粲痛苦一辈子,以后到死都要承受无穷无尽的折磨。

白粲彻底崩溃了,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大半,人老了几十岁,昼夜啼哭,到最伤心处呕血不止。他想起自己对于羽莼和雪蔷的种种,他把自己的亲生儿女当狗一样,让他们受尽痛苦折磨。他杀了儿子,害死了孙子和媳妇。他把女儿送给人作玩物,几次三番要她死。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不是自己亲生的野种。

他想来自己自诩聪明绝顶一生,最后亲生儿女在他眼前却毫无觉察。兄妹两个的确很像他,也和他一样极为聪明有本事。只是性情像了母亲,没有他的倒行逆施,绝情绝义。

哀梨遗言希望他给两个孩子一世安稳。这就是他给自己亲生骨肉的一生。

府里再也找不出一件羽莼的东西,有下人说手里有几件捡羽莼的旧衣服,拿到他跟前,他便整日对着那几件旧衣服哭。

白粲几次想到羽莼墓前看看,却都没有勇气。他知道羽莼恨他,就是恨得要他生不如死,才会如此报复他。羽莼不恨德旺一家,才会要他们远走高飞。他恨的只有白粲一个。

最后还是老管家搀扶着白粲去了,他只敢远远看着那坟茔,再也不敢上前去。

他在对面山建了一处房子,在里面可以见到埋着羽莼的山头。整日待在那里,就眼巴巴看着山头,不吃不喝不睡。

伤心之余,他想起了建令仪,想起了任素节,想起了任雅规、德旺一家。他不要他们死,他要他们生不如死,受尽地狱之苦。

一年后雪蔷生下第五子,满月宴那天久未露面的白粲也去了。老态龙钟,行路不稳。人们都吃了大惊,白人瑞闭门一年,怎么老成这样。昔日风采仙气全无,只剩一个苍老憔悴的老头子。

他远远看着,雪蔷只露了一面就回去,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好像第一次见她。想起过去的事,她如今虽然贵为王妃,若是知晓实情,也不会原谅他丝毫。

那道士讲他生女后必大贵,他以为是任素节,生了两年后提了京官,原来是她比任素节小两岁。

他心里道:“难怪?我怎么就是斗不过她,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斗得过她呢。”

他嘴里也喃喃嘀咕着。

玄薇手里攥着一把芙蓉花在宾客间玩,见了他,笑嘻嘻的望着他道:“怎么老了呢?”

“这是他的外孙女。”他眼睁睁看着,想上手摸一下都不敢。

这时候奶妈抱了孩子出来,芷郁接过来抱在怀里。宾客问起名字,芷郁道叫祁澈,字思莼。白粲听了,见那孩子襁褓里笑得很开心。他想起如果羽莼不死,而今也有自己的孩子了。他死的那样惨,儿媳也是那样惨,还有没出世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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