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蔷薇(87)
“你留我一个人，我又有什么意思？”
“那你替我报仇好了，我不要你一辈子受他摆布。”
“好，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他知道，她只是不想他死。
两个人几乎都不提语眸中毒的事情，还像以前一样平静的过日子。他替她做家务，没事的时候或是读书，或是陪她做针线。吃完晚饭两人一起在院子里坐着赏花看山景，等着月亮升上来。只是他很少出门。
到了冬天，月亮就变得寒冷肃杀起来，在外面也看不了月亮。语眸的毒越来越深，身体不如过往，多数时候都是在床上躺着。但她几乎没有表露出疼痛难过来，还挣扎着非要做饭给他吃，又赶制了几件冬衣和春夏衣服给他。她知道自己随时都会死去，很努力的给他留下些什么。
羽莼没有告诉她他也中了毒，死不了，但是一日不回去找白粲要解药，发作时就会一日疼痛过一日。
夜里两人一起沐浴，语眸给他擦背。
“下辈子，你还会娶我吗？”
他拉着她一只手，道：“我大概是上辈子欠白贼的，这辈子却要连累你，这辈子还完了，下辈子我们就可以安稳过一生了。”
“那我等着你，你可不要食言，再不要让我等太久了。”她贴着他的背，搂住他道：“你记得，找个好人好好的过。”
“我会。”
“可是你寿终正寝后，我想你和我埋在一起，那又该怎么办呢？”
“你放心，我一定去找你，谁也不带。”
“那样我会招人恨的。”她犯起愁来，又不想三个人。
“都是人辜负我们，我们辜负人又如何？”
语眸惊人的熬过那个冬天，又到了春暖花开时节。满山遍野的白杜鹃，落雪一样。语眸已经病体支离，她却还是天真的笑道：“我还能见到这满山的杜鹃。”
每天他都要她依偎在他怀里看杜鹃，两人就那样坐一整天。
语眸看着她的家，一草一木都是那样难以割舍。
“羽莼，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你要好好过完一辈子，替我报仇的。”
“我记得，一定忘不了。”
“你走后，这屋子就没人收拾了。你记得要人来看屋子，千万不要荒废了。记得告诉看院子的人，院子里的那些花，记得要多浇水，太阳晒的时候记得把棚子支起来。我给你做的衣服全放在衣橱里，你带回去留个念想也好。”
“不说了，我都记得。我到死都不会忘记你。”
一个春天的早晨，语眸死了，在满山白杜鹃烂漫时候。她死在他怀里，走的非常宁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第 118 章
“我把她葬在杜鹃花开得最好的那座山上。”
羽莼静静的说完。他没有哭，雪蔷止不住哭起来。她很想和他说什么，但她知道，他这辈子是完了，说什么都没有用。
“你别哭啊。你一辈子还长着呢，算命的说过，你是大富大贵的。”
“什么时候有人说过呢。我是替你伤心，我不想你这样。”
羽莼笑道：“都过去了，她没有苦，我也不会的。”又嘱咐道：“我这辈子不算好，不过老天爷对我也不是全绝情。黎王对你如此真心，你是有大福的人。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他总算给你正妃的名分，你有儿子，好日子在后面，我也放心。”
“你好好保重。”他说着笑着起身走。
雪蔷泪眼模糊的望着他，到了门口玄薇进来，手里攥着一把杜鹃花，笑着抬起头，一双亮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羽莼抱起她，笑道：“变成大姑娘了，舅舅走了。”
“羽莼，你不要死！”
雪蔷不知道为什么，她见到他要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大喊道。
他转头朝她微微一笑。
几天后传来消息，羽莼死了，死于当地乱民之手。
临行他拜见白粲，白粲笑道：“你慢走。”
“儿子辞别父亲。”
他知道白粲设下埋伏要他死。白粲的性格他最知道，不听话的狗只有一个结局。
骑马行到山谷，万箭齐发，他见到漫山遍野白杜鹃落雪一样落下，混着他鲜红的血。他微微笑着。
“眸儿，我这就找你来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我替你替我替我们的孩子都报了仇了。”
白粲得到消息，道：“他不是说没有了那个贱人如万箭穿心，我便要他知道什么是万箭穿心。”
老管家服侍他这些年，早已练就不动声色，此时也撑不住要落泪。
“他的东西全丢了吧，权当我没养过这条狗。”
“是。”
羽莼死后，亲信按他生前嘱咐，把尸体送到黎王宫。他留下书信给雪蔷，要她做三件事：第一把他同语眸合葬，棺材刚好装得下两个人；第二两人住的屋子要人收拾，不要荒废，第三每逢清明寒食代他们夫妻拜祭他岳父岳母。最后留下一句：今生永别矣，万万保重。
雪蔷把他身上箭一支一只拔下来，最后数了数，六十四支。她拔了箭再也支撑不住。芷郁给羽莼擦拭干净身上的血污，梳头穿衣服入殓。第二日举家携灵柩到杜鹃山，同语眸合葬。
王宫戴孝七日，没有吊唁，知道他不会喜欢。
从山上回来雪蔷病了几天，知道这才是他想要的结局，他死了比活着快乐，可是她就是没办法不难过。
“我这几日，睡着了就要想起他身上都是箭，好像只刺猬。”
“你硬要他活着，只是要他更痛苦。他是怕你伤心的。”
她扑在芷郁怀里大哭起来，造化弄人，竟是如此的残忍。
第二年雪蔷又生了第五个儿子，取名祁澈祁思莼，把羽莼留下的那只小雪豹给他。
白粲要人把羽莼的东西通通扔掉，权当没有过这个人，更不要吊唁设灵。羽莼的亲信把他留下的东西都搬给雪蔷，雪蔷在宫中腾出一间屋子，要服侍羽莼的亲信按他生前的样子布置，时常进来坐坐。
☆、第 119 章
羽莼过世一月后，白府门口来了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向门房说自己是白侍郎的故人，定求一面。
白粲听说一个乞丐婆子要见，如何肯？后来门房又禀报，那婆子讲自己是的林氏姑娘的丫鬟恋蝶。白粲听了吃了一惊，方才要她进来。
见到老故人，心里有些感慨。恋蝶当年他很熟悉，现在竟认不出了。
“你当年可不是这样的，怎么了，这些年过得不如意。”
“大人如今可是认不出我了。因为家夫受朋党案的牵累，一家子流放凉州。好容易圣上大赦天下，总算能落叶归根，死也死在故乡。可一路回来，盘缠用尽，又赶上我丈夫生了重病，实在是走投无路，一家子眼见就要饿死了。离了这些年，亲朋故旧一个也找不见了。只能求大人念及故人之情，看在死去姑娘和大公子、大姐的份上，救我一家子一命。”
白粲笑道：“你不为你家姑娘的事怪我。”
恋蝶堆笑道：“我家姑娘都不计较了，民妇哪里敢呢？姑娘临终说了，不为别的，但凡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只要他们一辈子平平安安的，什么也就罢了。”
“哀梨什么时候去的。”
“天授四年三月初三，生完孩子不到三个月就去了。”说着落下泪来，又道：“倒是两个孩子是有造化的，人都说我们姑娘的病怕是怀不住胎，没成想两个都活了。也是老天爷有眼，不想她在这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
白粲眯着眼，有些诧异，道：“什么孩子啊？”
“自然是大公子和大姐了。姑娘死后，我一个人来的府上把两孩子放在门口，那天那个雨啊。”
白粲顿了顿，瞪大眼睛，挤出几个字：“你说的什么孩子。”
恋蝶诧异道：“自然是大人府上的公子和姑娘了。一对龙凤胎啊。大人离了我家姑娘不久，我家姑娘就发现怀了身孕。生了一对龙凤胎，儿子是哥哥，女儿是妹妹。我们姑娘临终特意要我送给大人养育。公子是用青色锦被包的，大姐儿白色锦被。姑娘把大人送她的鸳鸯戏水巾帕剪成两半，一人怀里塞一半，又把老夫人传下来的一对白玉镯一人怀里一只。还在一张白绢上写了信给大人，我塞在公子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