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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喝孟婆汤(人鬼情系列之八)(18)

冰蝉低下头,迟疑了一下,才轻轻地答:“校场围鹿。”

苏慕忍不住叹息了,他当然也记得那一场无情的狩猎。当时的苏慕遮,可以打马跃过 雪冰蝉的身体而不见,今世的苏慕,却清楚地记得每点第一滴。

世间事,一饮一喙,莫非前报。他们之间的那笔账,岂是三言两语交代得清的?

他觉得心灰,不忍看到往日神采飞扬的女经理雪冰蝉自从和他在一起后,一天比一天 变得憔悴。“冰蝉,如果见到我真的让你这么痛苦,”他看着冰蝉,艰难地,一字一句地 说,“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苏慕,我昨晚梦见你了。”雪冰蝉顾左右而言他。她真怕苏慕再来一次失踪,她明 白他为什么不愿意见他,可她是好不容易找到他的,怎能让他轻易言去?

她挽着他的手,踏过城头薄薄的积雪,一步一个脚印。“我梦见你,在一个绿色的湖 畔,我们踏着黄叶散步,你对我吟诗……”

“是范仲淹的《苏慕遮》。”

“是《苏慕遮》。”冰蝉微微一愣,忽然想起来,“曾经有人每天给我送花,卡片上 没有名字,只有一句诗,合起来,组成一首词,那个人,是不是你?”

“是。我给你写着:麻将赛场见。我就是因为知道你要参加麻雀赛,才去报名的。”

“原来是你。”冰蝉唏嘘。原来是他!

“你原来以为是谁?钟来?”苏慕问。

冰蝉惊奇地瞪大眼睛。

苏慕:“我听说他一直在追求你。”

“他向我求婚,”冰蝉承认,“我还没回答他。”

“钟来是个好归宿。”苏慕居然这样建议。

冰蝉再次瞪大眼睛:“你说我应该接受?”

“当然,失去这个机会,你很难再遇到更好的选择。”

冰蝉愣愣地看着苏慕,一时气恼过度,竟不晓得反应,只听他侃侃而谈:“冰蝉公司 和钟氏企业是房地产业的两在巨子,如果两家能够联手,无异于如虎添翼。以经济合作为 基础,是这个时代最稳定的一种婚姻模式。而且从那天赛场上就可看出,钟来对你小心翼 翼,追求你绝对不是为了单纯的企业合作,而出自一片真心。无论从外形到本质,他都是 整个西安甚至全世界可以找得到的最适合你的天生佳偶。”

每一句都是真理,再正确不过。他分析得如此冷静而有条理,好像在一心为她着想。 可是一个人能够如此理智地对待感情,那么他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吗?

“你……你劝我答应他?”冰蝉又羞又气,“那么你呢,我们呢,我们算什么?”

“我早就想和你说这句话,我们其实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交往太近并不是好事。”苏 慕转过身,背对着雪冰蝉说,“冰蝉,不要再找我了。”

“什么?”

“我觉得累了,不想再跟你一起回忆过去。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苏慕望 着远处,只觉得以心里一阵紧一阵地疼着,可是因为爱,他不得不这样抉择,“冰蝉,忘 记我,只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

“不!”冰蝉扑进他的怀里,迫使他面对她,“苏慕,不要离开我!我知道你是爱我 的,你不会舍得离开我!”

“但是我们在一起,两个人都觉得痛苦,那又何必呢?”苏慕狠心地说,“以前我虽 然运气坏,却知天乐命,得过且过。现在被迫面对自己的历史,活得这么清查,这么清醒 地痛苦着……我不想再面对了,我们还是分手吧。”

“你是认真的?”冰蝉猛地退后一步,愣愣地看着苏慕,震惊过度,反而使她不晓得 愤怒。苏慕拒绝她!苏慕居然告诉她不要再见面!感情和自尊同时受创,使她一时之间竟 反应不过来,只是愣愣地看着他,那么无辜,那么无助,仿佛在这一刻忽然回到数百年前 ,那个静翠湖边彷徨的小女孩。

“你要和我分的?”她喃喃地重复,难以置信。

“是。”苏慕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不后悔?”

苏慕再次背转了身,不肯回答。

“分手……”冰蝉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却仍然不甘心地再问一次:“你说的是 真心话?”她忽然愤怒起来,提高了声音,“为什么不敢面对我?你看着我。我最后一次 问你:你是不是真的要分手?”

苏慕咬了咬牙,猛回身,再一次答:“是!”

“好,分手就分手!”冰蝉转身就走。走到台阶边,却忍不住停下来,伏在城头,哭 了。

苏慕本能地追上去,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心中忽然又有了那种想流泪的感觉。 他知道,是心底的那颗泪珠在作怪。然而,谁又能说清,他与冰蝉,究竟是前世的恩怨纠 缠还是今生的真心相爱呢?

眼前的路那么蜿蜒漫长,不知道前世究竟有个拐弯,又拐向何处。然而一边是悬崖一 边是峭壁,他除了沿着那条路往前走,又能有什么选择?

他从身后紧紧地抱住冰蝉,将脸埋在她的长里,只希望一生一世不要松开。可是,他 的心留着她的泪,他的怀,可留得住她的人吗?

“你还要我离开你吗?”她在他的怀中问他,冷着声音。

苏慕不签,却忍不住深深叹息。

冰蝉闭了闭眼睛,心头也掠过一阵痛楚,感受到他的爱情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他的痛 苦。她知道,他的放弃是为了她,他的心里是愿意她留下的,留在他身边。她轻轻咬了咬 牙,问他:“是不是我说一声原谅你,你就可以不要这样总是长吁短叹了?”

“我长吁短叹了吗?”苏慕苦笑,“在前世,你也总喜欢这么说。”

“说什么?”

“说我老是皱着眉呀,长吁短叹呀。”苏慕想起前世,又不禁叹息了,“冰蝉,是我 欠你太多。”

“你已经说了一百遍了。”冰蝉幽怨地堆开他,但是一语未了,她的脸色忽然变得惨 白,因为她也想起来了,想起来那此关于亏欠与付出的往事……

苏慕遮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开心。

因为他怕输。

越赢,就越怕输。

一个人总是怕输的人是不会开心的。

大比之期越近,他的担忧也就越强烈。雪冰蝉见他眉宇间时时有抑郁之色,恨不能以 身代之。

天下人都只会觉得他无情,恨他,怕他。她也怕,然而她的怕,却是因为爱。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惧。她惧怕,是因为怕离开,怕失去,怕不能取悦于他。

只有她看出他其实寂寞。

“公子,不要这么不开心吧!”她婉转地央求,一心想为他做些什么,只要能博他展 眉一笑,还有什么她不可以付出的呢?“公子,让我给你弹支曲子好不好?”

“弹曲?”苏慕遮不耐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恼怒促狭,忽然说,“好,多弹一会儿 ,我不发话就准停。”

“是。”冰蝉搬出琴来,调柱拨弦,款款弹了起来,边弹边唱: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笑间归去,只恐被花知。

“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雏飞。罗东宴罢长洲苑。轻绡催趁,馆娃宫女,要换舞时衣。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

从一张机弹到了九张机,苏慕遮仍不叫停,只得又从头再弹一遍,采桑的女子遇到心 头爱,捐弃一生,未老白头,落得一场空。

偷眼看苏慕遮,仍然丝毫没有叫停的意思,冰蝉无奈,又唱起九章来。

九章名为九章,其实有十一段,每段以往复三次,婉转回复。一曲九章唱完,冰蝉的 嗓子已经嘶哑,莺声燕语变成了杜鹃啼血,两臂也累得有点儿抬不起,十根手指都泛白磨 破,微微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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