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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喝孟婆汤(人鬼情系列之八)(17)

而这残忍在继续,苏慕遮嘲讽的笑像一柄剑一下下地切割着她的心,他晒笑着,仿佛 在说一个多么可笑的笑话,“你既不是丫头,却又死乞白赖地跟着我,算什么?莫非,你 爱上了我?”

“是。”雪冰蝉忽然清脆地回答,完全豁出去,“只有爱,才会让我如此的没有地址 ,没有自我。”

“你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念头?”没想到,苏慕遮竟这样评价,“楚玉环说你没上没 下,不主不仆。我也觉得不方便再留你,你走吧。”

“你真的要我走?”

“要么离开我这苏府,要么去给楚玉环跪下,这两样,你选哪样?”他折磨她,并以 折磨她为乐,就像猫玩老鼠,“带着你的枕头,滚到楚玉环的屋子里去,她叫你做什么, 你就做什么。如果做不到,也不用来见我了。”

“公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雪冰蝉终于流泪,她看着苏慕遮,一 生中,唯一的一次表白,也是唯一的一次怨愤:“我一生中,唯一的错,只不过是爱上了 你。就因为我爱你,你便可以任意羞辱我,作践我,讨厌我!难道爱你,是这么不可饶恕 的错吗?”

雪冰蝉在梦中辗转反侧。

以前,她只睡着,就像一只没有变成蝴蝶的蛹,异常酣熟。

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她每晚蠢蠢欲动,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断地抖动着她长长的睫毛 ,仿佛蝴蝶扑着它的翅膀,哪怕再细微的声响也能将她将惊醒,而她一旦醒来,眼睛中立 刻流露出不安与悸动,甚至不需要经历那个从蒙胧到清醒的过程。她几乎就是为了灾难而 准备着,时刻忧虚并等待它的降临。

而那个灾难,就是苏慕,以及她的关于他的记忆。

记忆自喝下忘情散之后中断,变得空白。

忘情散。是因为那样的绝境,才逼使她不得不孤注一掷,以喝下忘情散出卖灵魂为代 价留在他的身边。

后来呢?

她再次问自己,后来呢?变成“武媒”后的自己是怎样的结局?她终于留在公子身边 了,但是公子如何待她?他娶了楚玉环没有?

雪冰蝉坐起来,把脸埋在手心里,接了满手的泪。

她已经连着几个晚上没有好睡了,连龙涎香都于事无补。每到深夜,前世的记忆就会 来叩她的门,令她痛楚不堪,辗转难眠。

她越来越害怕那些突如其来的苦难记忆。

随着她的记忆渐渐复苏,她的痛苦也越来越深重,每想起一点往事,都会令她的痛楚 加重一分。谁会愿意生活在旧日的灾难里?

如果相爱就意味着重复痛苦回忆,那么这一段感情,可还值得祝福?

她不住对自己说:那是前世,是过去,和今天的自己,今天的苏慕无关!

但是有什么用呢?前世也罢,今生也罢,雪冰蝉还是雪冰蝉,她们拥有同一颗心,也 就拥有同样的爱与痛楚!她渴望见到苏慕,希望分分秒秒与他在一起;但是又害怕见到他 ,再次想起那些不开心的往事。

记忆如影随形,让爱人的心饱受折磨。

窗外仿佛起风了,有隐隐的声响,如泣如诉。月光透过窗纱铺了一地,宛如秋霜,透 着一股寒意,照着她辗转反侧——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这是她前生最喜欢的词,后来那滴相思泪化作了苏慕的心。

“苏慕,苏慕。”她沉吟着,不知是甜蜜还是悲伤。苏慕的名字,像一柄带刺的剑, 在她的心里翻绞,每念起一次,疼痛便加重一分。她的心,已是千疮百孔。

什么叫刻骨铭心?什么叫生不如死?原来就是这样了。 十一、不如离去

茫茫草原,他与她并驾齐驱,打马狂奔。

每年一度的校场围鹿,是苏慕遮必会参加的豪赌——他既然把自己库房取名“问鼎楼 ”,自然不会忽视“逐鹿中原”这样的项目。

别人参赛都会组织一支马队,这样才有君有臣,有主猎亦有帮猎,有冲锋陷阵的,也 有不求有功但求干扰对方的,所谓丢卒保车,围魏救赵。

然而苏慕遮却从来都是单枪匹马。

在他眼中,向来只有对手,没有伙伴。所有的人都是配角,要么输给他,要么远离他 。

他不屑于与任何人为伍,或者为友。

但今年与往年不同,他带了一个娇媚如花的同伴,雪冰蝉。

是冰蝉自告奋勇请缨而来的,她说,她可以为他暖酒。

骑手在打猎的时候一定会喝酒,而喝热酒当然比喝冷酒好。在大雪天里,喝一壶热热 的花雕,补充体力,简直比参汤还更有效。

所以,他难得地点了头,说,跟上吧。

“跟上吧。”就像他第一次在六博上赢了她之后说过的。

那次,她跟上了他,而这次,他差一点就丢下了她。

她在奔跑中坠马。

在马队的围追堵截中坠马。

虽然他们的目标其实是苏慕遮而不是她,但她难免池鱼水殃。

有暗箭破空而来,直奔向他的背心。他身后长眼,背使长剑一一拨开,并不回头。

江湖人猎鹿,明修栈道是赢,暗度陈仓也是赢,并不讲求公平。

她跟在他身边,左右支绌,柔弱的她,不可能是整票训练有素的马队的对手。眼见一 箭飞向他,她不顾一切,猛扑上去,挡在在前。

箭射中了她,血像水一样喷出来,她翻身落马。

然而他看也不看她,便打马自她身上跃过,一路前行。

纷沓的马蹄溅起落雪,将天地连成一片,骑手们在雪中呼啸奔猎,而他的身影,永远 是最矫健出色的。

逐鹿中原,谁主沉浮?

所有的男人都有帝王欲,称霸武林和九五至尊,是一样的英雄。

他们视荣誉为生命。在胜利面前,自己的生命也可以置之度外,何况他人?何况一个 微不足道的小婢女?

她丝毫不怪他,即使匍匐在地,血洒在雪地上,溅开万朵梅花,她不会怨怪,也不会 觉得疼,她的心里只有公子,没有自己。她拼力地欠起前身,向着骏马奔去的方向热切地 喊:“公子,快呀!”

公子很快,公子射出了那致命的一箭,同时,他自己也像是一支最锋锐最迅捷的箭, 排众而出。他盔甲上的银钉比雪光更亮,而他的眼睛比枪尖更锋锐。

他猎到了那头鹿,将它高高地叉在他的枪尖上,招摇炫众。

所有的人都围着他吹呼庆架,她扶着一截随手砍的树枝,艰难地走向他,怯怯地叫: “公子。”

然而她的声音被烟没在人群中,他的眼睛从来都看不见她的存在,他甚至没有问一句 他那可怜的小婢女是否还活着,便高高地骑在巴,一路呼啸奔回了……

冬天的第一场雪。

冰蝉和苏慕并肩徜徉在古城墙上,徜徉在天地之间,古代与现代的交界点。

不远的钟楼上有人在敲钟祈福,清越的钟声穿过尘嚣与雪幕,铿锵而来。

晨钟暮鼓,还有哪一个城市会比西安更具有历史的壮美?

然而冰蝉的眼中,却看不到一丝的美妙,想起的,都是比雪更加冰冷的忘记。校场围 鹿,雪中坠马……那一次,她整整爬了三天,才穿过那片看上去遥无边际的雪野,回到山 标里,然后苦苦哀求一位好心人将她送回苏慕遮的身边,而他,竟然从未意识到丢失了她 ……

雪冰蝉觉得恐怖,世间怎么会有那样的爱情?充满了罪恶与残忍,极度的疾情与极度 的负义,让一个现代人不能置信,不可理解。她几乎要拒绝相信,那个爱上一个毒药一样 的男人的痴心女子,就是她!

她回头,看着身边的苏慕,觉得他如此亲近又那样遥远。他们之间,隔着上千年的历 史沧桑,如何能再走到一起?江湖夜雨十年灯,相逢一笑泯恩仇,说起来轻松,真要做到 ,谈何容易? “冰蝉,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苏慕看着冰蝉的脸上忽悲忽喜,关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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