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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喝孟婆汤(人鬼情系列之八)(3)

然后,她回过头来。

那女子,那白衣的女子,那永远背向而行的梦中女子终于回过头来,冰清玉洁的一张 脸,是雪冰蝉。

苏慕从梦中惊醒过来,莫名地又觉得了那种熟悉的心痛。

雪冰蝉,怎么会?他整整梦了六年,猜了六年的梦女郎,竟然会是只有两面之缘的雪 冰蝉。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巧合,还是缘订三生天意叵测的暗示?

他买了一束玫瑰,决定自己去找答案。一路想,和小荷恋爱两年,还不曾给她送过玫 瑰花呢,若被她知道自己买花给陌生人,更不知要多么生气。

直奔了冰蝉大厦A座总经理办公室,秘书拦在门口不给进去,说:“花我可以代转,不 过不保证雪经理会收下。请你留下卡片,如果经理愿意见你,我会通知你。”

对待送花人的口吻好比打发应聘考生,显见是每天应付上门送花者经惯了的。

苏慕没想过会吃这样的软钉子,有些下不了台,只得讪讪放了花束出来。

没有留下卡片。

留也是白留,雪冰蝉才不会给一个陌生人回电话。

在楼下广场拐角,苏慕看到一个女艺人在表演,刚入五月,可是那女子已经穿着极鲜 艳而暴露的紧身热裙,在跳肚皮舞。

印度乐缠绵中带着凄厉,女人头发短得贴头皮,脖颈间缠着一条巨蛇,蛇头咝咝地吐 着信子,惊得围观者不时发出尖叫,而那条蛇和它的主人一样,仿佛以众人的惊惶为营养 ,兴致更加高亢,扭动也更加妖娆。

不同面额的钞票纷纷投进女蛇人脚下的竹篓里,对于养尊处优的城市人,这样新鲜的 刺激是不易见的。

女蛇人结束了舞蹈,自背囊中取出一条小蛇来,望空一抛,巨蛇忽然蹿起,张开血口 准确地在半空中衔住,吞下,蛇七寸处蓦然鼓起,迅速滑下。观众嘘声大作。那蛇昂然得 意,对着蛇人频频致意,仿佛敬礼。

苏慕忽然感到胃部一阵不适,心里想要离开,脚下却偏偏迟疑。若有意若无意,女人 在表演的当儿,不时向他瞥上一眼,竟是似曾相识。

终于,蛇人收了蛇,向苏慕走来。

又是一阵心悸的不适感传遍全身,犹如触电。苏慕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及时走开, 这会儿便是想走也不好意思了。

女人的眼睛是一种奇怪的蓝与绿相间的颜色,好像波斯后裔。肚皮上纹着条色彩斑斓 的小蛇,半盘半曲,随着她的走动做出各种妖媚状,极尽诱惑之能事。

苏慕觉得心跳加快,搭讪着先开口:“这是什么蛇?”

“竹叶青。”

“小姐贵姓?”

“竹叶青。”

她叫竹叶青。

竹叶青是个好名字。

竹叶青是一种酒的名字,很烈的酒。

竹叶青是一种蛇的名字,很毒的蛇。

竹叶青是一个人的名字,很美的人。

女人。

像酒一样烈,像蛇一样毒的美丽女人。

叫竹叶青的女人肯定是很不一般的,她有两样绝技:第一是养蛇,第二是炼药。

而于这两样上更加绝的,是她懂得看人。

她两只蓝绿相间的眼睛,仿佛具有穿透力,可以轻易地看透人的心,透过人的表面看 清他的本质。

有个传说:

蛮荒时代,野兽成群,和睦共处。然而有一天,上帝造了人出来,成为万物之灵。兽 们不高兴了,齐齐来找上帝理论,说:众生原本平等,凭什么人比我们高贵?我们也要做 人。上帝被缠得无法,只好允诺:等到灯头朝下,水往上流,你们便都可以做人了。千年 百代过去,世上发明了电,发明了灯头朝下的电灯,发明了使水往高处流的发电机,于是 群兽也就都变了人。

然而竹叶青似乎有那种能力——可以透过表面看清那个人的本质到底是一种什么野兽 。

她告诉苏慕:你是个冷血的人。你很无情,却有一颗易感的心。那颗心本来不属于你 。它由一滴眼泪生成。

苏慕一句也不要听她。

他怀疑她不具有正常人的思维,或者,是中国话意思表达不清。

什么叫虽无情却易感,什么叫他的心不属于他,什么叫一滴眼泪变了心?

但是竹叶青说:你会再来找我的。想找我的时候,放出这条蛇。

她送他一根碧绿细长的竹筒。不用说,那筒里自然是蛇。

苏慕越发不安,却不知为什么,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握着那根竹筒一路走回家,感觉自己像个傻子。同时他想着竹叶青,始终觉得熟悉 ,他和她是认识的,在什么时候呢?在加拿大?或者去加拿大之前?好像还要早,那么是 小时候?然而他不记得有过这样蓝绿眼睛的混血儿邻居。

那天晚上,苏慕又一次梦到雪冰蝉。

深闺独坐,夜幕四合。她在灯下慢慢地擦一柄剑,用一方雪白的蚕丝帕子,轻轻地轻 轻地擦拭剑的鞘,剑的柄,剑的身,剑的刃——忽然,她的手指被剑刃割了一下,有血滴 下来,迅速染红雪白的帕子。

雪冰蝉痛楚地把手指含在嘴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凄然的笑……

梦在这个时候醒了。

阿慕心头恍惚,隐隐作痛,同时想起竹叶青的话:你是一个无情的人,却有一颗易感 的心。那颗心本来不属于你。它由一滴眼泪生成。

此刻,那颗由眼泪生成的心仿佛跃跃欲试,一张口就可以吐出来似的。

苏慕匆匆换了衣裳出门。

今天在展览馆有个小型服装贸易洽谈会,他是厂方代表。可是一路塞车,到南门时更 是水泄不通,干脆下车步行。听到路人议论才知道,好像是某大厦有人跳楼,造成交通堵 塞。

世上那么多人,本来谁死都不与阿慕相关,可是这个人死的地方不好,阻了要道,碍 了交通,耽误了阿慕去展览馆开会。

本来对这次洽谈已经做足功课胜券在握的,可是因为迟到了半小时才进场,第一时间 已经给对方留下不良印象,让竞争对手钻了空子。

谈判不成功是小事,对公司形象造成恶劣影响却令厂领导大发雷霆,不消分说,当即 下了开除令。

阿慕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沮丧得只想也去跳楼。

失业或许不是自杀的好理由,但是一个衰得无可救药的人实在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可是他实在怀疑,即使自己有勇气从十八层楼顶一跃而下,是不是真的就可以痛痛快 快死了?

难保不摔个半身残废,却独独剩一口气咽不下去。

人家说好死不如赖活,他可是赖活容易好死难。

倒不知有什么办法是必死无疑,确保成功的?

买凶?要是杀手拿了钱跑了,又或者手脚不利落怎么办?

上吊?去哪里吊呢?虽然满街都是树,总不成吊死在热闹的马路边吧?公园里的树荫 下可都是给情侣们留着的,越是看似僻静的场所越是一对对的蜂狂蝶乱;

撞车?这是最不保险的,死个十足十还是半死不活全不由自己控制;

服毒?可哪里来的毒药呢?

苏慕想起蛇人竹叶青给的那只竹筒来,不知道筒里是不是一条毒蛇,如果是,咬自己 一口就可以送自己归天,倒是个干净省心的办法。

想着,已经取出竹筒来,随手拧开筒盖。只觉眼前一花,仿佛有道白光闪过,筒里已 经空了。刚才是不是有一条蛇蹿出来,在自己眼皮底下游走?阿慕完全没有看清楚。

瘟疫飞出了潘多拉的匣子,潘多拉知道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黄昏的时候有人敲门。

阿慕以为是小荷。租房子这么久,只有两个人进过这屋子,一个是小荷,另一个是房 东。这两个人现在阿慕都不想见,不愿小荷看到他比和她在一起时更衰从而幸灾乐祸,更 不想被房东催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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