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西岭雪探秘红楼梦(70)

如此,龄官已是在玉兄处挂号了的。然而龄官还不只是在宝玉眼中像黛玉,后文连凤姐也说:“这个孩子扮上活象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众人也都心知肚明,却不说出,唯有史湘云道破天机:“倒象林妹妹的模样儿。”

这样的层层渲染,无非是告诉读者:龄官,乃是黛玉的又一个替身。

林姑娘,龄姑娘,便是发音也是很像的。

单是相貌酷似林龄相近还不怎样,竟连性情和多病也像,就不能不令人称奇了。

第三十六回《绣鸳鸯梦兆绛芸轩 识分定情悟梨香院》中,是龄官的又一场大戏,也是最后一次出场,整个描写仍是宝玉的所见所闻:

一日,宝玉因各处游的烦腻,便想起《牡丹亭》曲来,自己看了两遍,犹不惬怀,因闻得梨香院的十二个女孩子中有小旦龄官最是唱的好,因着意出角门来找时,只见宝官玉官都在院内,见宝玉来了,都笑嘻嘻的让坐。宝玉因问:“龄官独在那里?”众人都告诉他说:“在他房里呢。”宝玉忙至他房内,只见龄官独自倒在枕上,见他进来,文风不动。

宝玉素习与别的女孩子顽惯了的,只当龄官也同别人一样,因进前来身旁坐下,又陪笑央他起来唱“袅晴丝”一套。不想龄官见他坐下,忙抬身起来躲避,正色说道:“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宝玉见他坐正了,再一细看,原来就是那日蔷薇花下划“蔷”字那一个。又见如此景况,从来未经过这番被人弃厌,自己便讪讪的红了脸,只得出来了。宝官等不解何故,因问其所以。宝玉便说了,遂出来。宝官便说道:“只略等一等,蔷二爷来了叫他唱,是必唱的。”宝玉听了,心下纳闷,因问:“蔷哥儿那去了?”宝官道:“才出去了,一定还是龄官要什么,他去变弄去了。”

宝玉听了,以为奇特,少站片时,果见贾蔷从外头来了,手里又提着个雀儿笼子,上面扎着个小戏台,并一个雀儿,兴兴头头的往里走着找龄官。见了宝玉,只得站住。宝玉问他:“是个什么雀儿,会衔旗串戏台?”贾蔷笑道:“是个玉顶金豆。”宝玉道:“多少钱买的?”贾蔷道:“一两八钱银子。”一面说,一面让宝玉坐,自己往龄官房里来。宝玉此刻把听曲子的心都没了,且要看他和龄官是怎样。

只见贾蔷进去笑道:“你起来,瞧这个顽意儿。”龄官起身问是什么,贾蔷道:“买了雀儿你顽,省得天天闷闷的无个开心。我先顽个你看。”说着,便拿些谷子哄的那个雀儿在戏台上乱串,衔鬼脸旗帜。众女孩子都笑道“有趣”,独龄官冷笑了两声,赌气仍睡去了。贾蔷还只管陪笑,问他好不好。龄官道:“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你分明是弄了他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我好不好。”贾蔷听了,不觉慌起来,连忙赌身立誓。又道:“今儿我那里的香脂油蒙了心!费一二两银子买他来,原说解闷,就没有想到这上头。罢,罢,放了生,免免你的灾病。”说着,果然将雀儿放了,一顿把将笼子拆了。龄官还说:“那雀儿虽不如人,他也有个老雀儿在窝里,你拿了他来弄这个劳什子也忍得!今儿我咳嗽出两口血来,太太叫大夫来瞧,不说替我细问问,你且弄这个来取笑。偏生我这没人管没人理的,又偏病。”说着又哭起来。贾蔷忙道:“昨儿晚上我问了大夫,他说不相干。他说吃两剂药,后儿再瞧。谁知今儿又吐了。这会子请他去。”说着,便要请去。龄官又叫“站住,这会子大毒日头地下,你赌气子去请了来我也不瞧。”贾蔷听如此说,只得又站住。宝玉见了这般景况,不觉痴了,这才领会了划“蔷”深意。自己站不住,也抽身走了。贾蔷一心都在龄官身上,也不顾送,倒是别的女孩子送了出来。

那宝玉一心裁夺盘算,痴痴的回至怡红院中,正值林黛玉和袭人坐着说话儿呢。宝玉一进来,就和袭人长叹,说道:“我昨晚上的话竟说错了,怪道老爷说我是‘管窥蠡测’。昨夜说你们的眼泪单葬我,这就错了。我竟不能全得了。从此后只是各人各得眼泪罢了。”袭人昨夜不过是些顽话,已经忘了,不想宝玉今又提起来,便笑道:“你可真真有些疯了。”宝玉默默不对,自此深悟人生情缘,各有分定,只是每每暗伤“不知将来葬我洒泪者为谁?”

此前林黛玉曾因众人说龄官酷似她而同宝玉怄气,说他“拿我比戏子取笑”,又说:“你还要比?你还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人比了笑了的还利害呢!”

而此段龄官因贾蔷买雀而生气,也是怪他“且弄这个来取笑”,“你分明是弄了他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我好不好。”声口作派像极了黛玉。

湘云曾说黛玉“小性儿,行动爱辖制人”,而对此考语,龄官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看她时而梨花带雨,时而柔情缱绻,把个贾蔷迷得何等颠倒。难怪宝玉自惭形秽,终于悟出“各人各得眼泪罢了”的道理。

能使宝玉“情悟”的人,功德比可卿犹高,又怎能不入十二钗呢?

戏班解散后,龄官没有分入大观园,应该是随干娘走了。或是被贾蔷收了外室?又或是咳血死了?

书中没有交代。此后再没出现过龄官这个人。

而同时消失的,还有宝官和玉官。

特别的是,宝官、玉官两个人出场次数虽少,却永远同时出现,并且总与龄官相关。

第一次就是“龄官画蔷”那一幕后,宝玉回到怡红院,“可巧小生宝官、正旦玉官两个女孩子,正在怡红院和袭人玩笑,被大雨阻住。大家把沟堵了,水积在院内,把些绿头鸭、花鸂鶒、彩鸳鸯,捉的捉,赶的赶,缝了翅膀,放在院内顽耍,将院门关了。袭人等都在游廊上嘻笑。”

再次就是宝玉往梨香院来寻龄官唱戏,“只见宝官玉官都在院内,见宝玉来了,都笑嘻嘻的让坐”,向他解说“只等蔷二爷来了叫他唱,是必唱的”,也是宝官。

而在这一回后,这三个人便同时失踪了,戏班解散后,“贾母便留下文官自使,将正旦芳官指与宝玉,将小旦蕊官送了宝钗,将小生藕官指与了黛玉,将大花面葵官送了湘云,将小花面豆官送了宝琴,将老外艾官送了探春,尤氏便讨了老旦茄官去。”

——算下来,除了药官(菂官)已死,就只有龄官、宝官、玉官进园子。宝、玉竟然和龄姑娘一同走了,这意味着什么呢?

☆、十、闲踏天门扫落花——芳官

1.芳官属金还是属玉

《金陵十二钗》正册中有四春,副册中有二尤,而又副册里,有两官——龄官与芳官。

按说《红楼梦》中原有十二官,为何却只有两官可以入又副册呢?

即以戏份而论,虽然文官、艾官、宝官、玉官、葵官、茄官、豆官等戏份甚少,药官更是早早死了,可以略除;然而藕官、蕊官却是和芳官共同演出《杏子阴假凤泣虚凰》回目的人,又分别是宝、黛、钗的丫鬟,意味深长,身份相当,应该够资格向十二钗又副册名额发起竞投了。

尤其藕官烧纸,宝玉还替她打掩护,又引发了一通“喜新不忘旧”的理论来,似乎很符合“在石兄处挂号”的要求。何以倒不能进入又副册呢?回目名说得好,“假凤虚凰”,藕官、蕊官两个人的出场,只是虚晃一枪,做个陪衬而已,这一回真正唱主角的,是芳官。藕官、蕊官、药官(又作菂官)的三角恋,原是通过芳官转述的;而宝玉的一番议论,也是冲着芳官发的。所以此一段,纯为芳官出色耳。

这段描写一波三折,很能吊起读者的胃口来。先是说宝玉见了藕官烧纸,便问她祭的是谁,藕官不答,及后来承了他护庇之情,不好不说,却又道:“我也不便和你面说,你只回去背人悄问芳官就知道了。”接着写宝玉去潇湘馆探望黛玉回来,“因记挂着要问芳官那原委,偏有湘云香菱来了,正和袭人芳官说笑,不好叫他,恐人又盘诘,只得耐着”;接着芳官又洗头去了,且与干娘吵起嘴来,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并借麝月之口形容道:“把一个莺莺小姐,反弄成拷打红娘了!”好容易事情平息,又夹了一段“吹汤”的余波,直到宝玉吃过了饭,盥漱已毕,袭人等出去吃饭,“宝玉使个眼色与芳官,芳官本自伶俐,又学几年戏,何事不知?便装说头疼不吃饭了。”屋里只剩下宝玉、芳官两个人,宝玉这才郑重问起藕官烧纸的根底,芳官也这才娓娓道来。

上一篇:黛玉传 下一篇:相思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