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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梳子(9)

我更加好笑,很想再说一句“你们连衣服都备下了”,但是看那位害羞经理一副受罪的样子,实在不忍再调侃,只笑笑说:“不必了,好在深色衣服不很看得出来,我自己处理好了。”

顾海空也在一边打圆场:“反正她在布上做画惯了,现在别人在她衣服上画几笔也算一种创新。”

那经理见我们两个都言笑晏晏,放下心来,吩咐服务员重新倒两杯咖啡过来,又放下一张名片便走开了。

海空拿起名片研究:“经理赫爽,这可名不符实了。”

我反驳:“谁说的?我觉得他为人虽然木讷一点,倒是真性情。你看他走过来既不道歉也不寒暄,只是不住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又要我上药又要我换衣服给他去干洗,态度很诚恳,没一点虚头,真是挺豪爽的。”

海空笑:“一见钟情乎?这样袒护他。”

我一愣,忽觉脸上热热的,嘴上骂海空乱说话,心里却是突突乱跳。真的,已经很久没试过对一个陌生男人充满好奇。这个赫爽,我真的想知道他更多,比如他的学历,他明明不擅交际为何却要开门做生意,还有,他是否已婚……

那天整个下午,我同顾海空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不停瞟向经理室,可是赫爽直到我们离开也没再出来过,但是吩咐服务员为我们免单。我又一次感慨,这是个只做不说的人,在如今这个宣传至上崇尚表面功夫的时代,这样务实的人已经很少见了。

这以后我成为“海市蜃楼”的常客,并不常见到赫爽,但服务员都得到他特别吩咐让我享受五折优待。开始我以为他仍在内疚,但情人节那天我收到花店送来的大束香花,不是玫瑰,而是天堂鸟配满天星,朴素的越发朴素,张扬的更加张扬。卡片上并未留下一言半语,却印着“海市蜃楼”新添服务项目。我惊喜,原来赫爽竟这样地了解我在乎我。

当晚我推掉所有约会,穿上我最好的宝姿长裙独自前往海市蜃楼。因是节日,咖啡屋前应景地摆着几只花篮,并有小姐站在门前派送玫瑰,并对每个年轻人祝福“GOOD LUCK”。

我推门进去,直接走到角落的台子边坐下,照例要一份哥伦比亚咖啡豆亲自手磨。赫爽没有出现,我静静等候,预感到今晚会有事发生。

虹吸式咖啡烧瓶里的水渐渐沸腾,空气里充满了咖啡香。我熄了酒精灯,自斟自饮。

赫爽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走出来,有些羞涩地说:“今天是一个人?”

我微笑:“加上你就是两个人,不知你有没有时间?”这个口拙的人,是一定要给他一点鼓励的。我不介意自己主动,只愿我没有看错人。

赫爽坐下来,召服务员送来糖浆、牛奶和果汁,我惊讶:“你一个人要喝几种饮料?”

他微笑不答,只是把糖浆倒进装着冰块的玻璃杯里,然后倾入鲜奶搅拌均匀,接着把咖啡沿杯壁慢慢倒入杯中,最后加入绿色的苹果汁。

操作完成,他终于抬起头来,非常灿烂地一笑:“这是我专门为你特制的,叫‘冰拿铁’。”

在他整个的操作过程中,我一直屏息地睁大了眼睛,喝咖啡这么多年,我从不知道原来咖啡也可像鸡尾酒那样调出多种花色。只见杯里自底至顶界线分明地呈现出奶白、咖啡褐、苹果绿三种颜色,清凉娇艳,十分吸引。

我倒吸一口气,深深赞叹:“多可爱的颜色!”

赫爽说:“到底是画家,不问味道,先看颜色。”

我汗颜:“我怎么好叫画家?我只是一个画小稿子的。”

“毕竟是自己的选择。”赫爽轻叹。我趁机问:“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

我们攀谈起来,原来赫爽是海洋科学系博士生,一个非常生僻的科目。如果不愿教书,也就难得学以致用,于是被老爸派来做生意,命他三年内连本带息归还这多年花在他身上的教育经费。而他自知不是生意材料,只好避重就轻开咖啡馆,好歹可以闹中取静。但是开业数月,收支堪堪持平,只怕有负父母厚望,不知下一步又要被老父如何锻造。

我十分同情,这样沉重的心理压力不知他如何承受,于是起劲地献计献策:“开门做生意一定要有特色。西安咖啡馆多虽多,都是大同小异。如果你肯把这手调鸡尾咖啡的绝活儿拿出来,再配上一定宣传,保准客似云集。”

“真的?”他眼睛一亮。我拼命点头,自告奋勇:“我可以帮你设计宣传册,也可以帮你在杂志上做广告,印刷厂我有熟人,所费无几,你放心好了。”

说做就做,我第二天便开工找摄影师替赫爽牌咖啡拍照,配以朦胧图案渲染海市蜃楼气氛,并四处联络相熟编辑在时尚栏做优惠宣传。请客吃饭以及冲洗照片的钱,我没有向赫爽提起,我知道他这个小老板只是傀儡,有赚钱的义务没花钱的权力。我真心想帮他在他老爸面前争一口气。

我甚至拖了顾海空帮我派八折贵宾卡。就是800元一次性购进1000元消费券那种,先赚一笔现金再说。海空不悦:“成什么话?让我堂堂总经理做推销员,你不如直接开口要我赞助算了。”

“赫爽是非常自尊的人,拜托这种玩笑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赫爽赫爽,看你这热心相还以为你是海市蜃楼老板娘。”

赌气归赌气,海空真的帮赫爽拉来许多大客户。海市蜃楼营业额直线上升,真正老板赫爽的父亲赫怀仁也亲自到店里视察了几回,看到高朋满座,十分得意,当众说:“赫爽,好样的,还真是做什么像什么。接下来,就差赶紧把小娜娶进门给我生个好孙子了。”

我简直怀疑自己听错,都什么年代了,他赫老太爷还想包办婚姻。小娜,小娜是什么人?赫爽的青梅竹马,或者门当户对?我真想立刻把赫爽拉出去问个清楚,忽然想起我们其实不过是普通朋友,我有什么权力干涉他?我偷看赫爽一眼,他一脸的严肃,这么说,娶小娜生儿子已是他必做的功课,他早已接受了的。那么,他又何必送我“天堂鸟”、为我做“冰拿铁”呢?

可是,送花请咖啡又能代表什么?我明知顾海空喜欢我,不知陪他喝过多少次咖啡,接受过他多少束鲜花,我们至今还不是普通朋友?难怪半年来我与赫爽见面的机会不少,却只是喝咖啡聊生意,他从未对我有过进一步的表示。原来,是因为早已有了一个小娜。

我,终究不过是海市蜃楼的一个过客罢了。

那天回到家,我开了整瓶蓝带马爹利,将自己灌得烂醉。迷迷糊糊中,接到顾海空电话,我听不清他说些什么,只是对着电话一个劲儿笑。海空听出不妥,立刻说:“我马上来你家。”

但是他人没到我已经睡熟。梦里看到赫爽穿着全套西装在举行婚礼,他臂弯里那个面目不清的女子便是那个什么小娜吧?我走上前笑嘻嘻问:“你姓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我莫名其妙地醒了,只觉得头疼欲裂,听到厨房里叮当作响,并且飘出香味。

我大奇,轻轻走过去,竟发现顾海空系着围裙在做咕噜肉。哦一个拥有千万资产却仍肯为自己心爱的女人下厨的大男人,我忽然衷心感动,自后面轻轻缠住海空的腰,埋下头说:“海空我爱你。”

“你是爱我的厨艺。”海空拒绝喝迷魂汤,他太了解我了,“你一吃饱喝足就又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我困惑:“男女因了解而分手,你已经这样清楚我为人,为什么还在为我浪费时间?”

“因为你还没有向我求婚我就不算真正成功。”

“如果我开口你真的肯娶我?”我才不相信顾海空是要结婚的人,所以才敢对他胡说八道。如果是赫爽我就不敢。

想起赫爽,我只觉心里一痛,不由放开海空愣愣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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