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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一只唐朝鬼(人鬼情系列之六)(33)

黛儿抬起头,凄然地一笑,她的笑容里有一种苍凉绝寂的冷。

“谢谢你,艳儿,我知道了。我再没什么可牵挂的了……艳儿,还记得何培意吗?”

“记得,怎么,你见到他?”

黛儿摇摇头,又问:“记得阿伦吗?还有……”

她说了一大串名字,都是当年苦苦追求于她的失败男儿,有的我记忆犹新,有的名字听着耳熟,人长什么样子却已经想不起来,还有的根本连名字也陌生。

我不解:“怎么想起他们来?你打算把他们召集起来抛绣球还是打擂台?”

“如果,你将来会遇到他们,请代我说声对不起。”

黛儿望着我,我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一种月光般清凉的美,那流动的冰冷而温柔的气息是我所熟悉的,是秦钺特有的气质,而今我在黛儿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神韵。

她就用这种穿透一切的温柔与冰冷平静地对我说:“艳儿,记得当年你劝我,自己的感情是感情,别人的感情也是感情,要我懂得珍惜尊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是我不听,还同你吵架。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不值得他们那么爱我,更不配做你的朋友。我是个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不懂得感情,不懂得爱,今天的一切,是我罪有应得。”

我震惊:“黛儿,你在说什么?怎么做起忏悔来了?”

黛儿不理我,继续说下去:“第二件事,我还要求你,如果有一天你去北京,请你帮我把那只旧小壶还给琉璃厂的那个老板,告诉他实情,告诉他,他并没有‘打眼’,是我年轻不懂事,作弄了他。”

我越来越觉得有什么不妥,黛儿的语气,简直有种交代临终遗言的味道。低下头,我忽然注意到黛儿的杯子,喝了这么久,她的杯子居然还是满的。

这时候黛儿说:“艳儿,拜托你,我走了。”

“走?你今晚不住这儿?我还有很多要和你说呢。”

我诧异,她明明已经换上睡袍了,要到哪里去?

但是她已经站起身来:“艳儿,如果你看到我妈妈,告诉她,我爱她!”她仰起头,眼睛望进看不见的远方,“如果可以从头来过,我真想做一个好女儿。”

我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连忙站起:“黛儿,不要走,你听我说……”

黛儿站住,转身,微笑。

哦她的笑容,她的笑容有着那样一种慑人心魄的美,美得绝望。

我好像是第一次看见她,第一次见识她的美。

虽然我一直都知道黛儿是美的,从第一次见面就已经知道,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注意到,她的美是这样不同凡响,这样凄切动人,仿佛可以一直穿透人的心灵,照见灵魂最深处的温柔与感动。

那是一种绝美。是不属于人间的,不染红尘的,超凡脱俗的美。

我被那绝美慑住了,直到黛儿转身离去,才如梦初醒地追上去。

黛儿已飘然出户,绣满蝴蝶的丝袍着地无声。

我追出门,追进午夜的黑暗。

门外风声萧瑟,蝉鸣断续,却哪里有黛儿如水般的身影。

可是我分明听到她的声音在空气中徊响:“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黛儿,等一等!”我喊着。

然而无人应答。

她去了哪里?是被黑夜吞没了吗?还是随清风飘逝?只不过转眼的功夫,她竟像凭空消失了似的,遁去无踪。

天上没有月亮,一颗颗星像一只只冷眼,遥远而陌生。

而黛儿穿一件绣满蝴蝶的睡袍,光着脚,就那样消失在无月的星空下。

回到房间,我取过她的茶杯,刚刚泡就的夏日午夜的一杯新茶,竟会冰得冻手。

我惊疑莫明,只得又一个长途打到台州去:“请问,黛儿这次来西安,有没有说过会住在哪里?”

对方的声音里明显充满惊异:“黛儿来西安?你听谁说黛儿去西安了?”

“我刚才见过她,可是她不肯留下。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很不放心。”

“你说,你见了黛儿?”

“是啊。”

对方迟疑了一下,说:“请你等一等。”

电话对面换了人,我听出声音是黛儿母亲。“伯母,我是唐艳。您还记得我吗?”

“唐艳,我记得,你是黛儿最好的朋友。”

不知为什么,陈伯母的声音似乎有点哽咽。

“伯母,您知道黛儿这次来西安住在哪里吗?”

“唐艳,你是不是弄错了,唐艳在家里,在台州,她哪儿也没去。”

“可是我刚才才见过她,她是哭着走的,我很不放心。”

对面沉默了,半晌,陈伯母说:“唐艳,黛儿病了,病得很重,也病得很久了,你想不想来看看她?”

我奇怪到极点,也担心到极点,迅速思考了一下,说:“好,我明天就去订机票。”

我在第二天黄昏时分飞至台州。

陈伯母满面戚容,淡淡招呼:“唐艳,你果真来了。”

迎面一股药水味扑鼻而来。我十分不安:“伯母,您说黛儿在家?”

“你来。”

伯母在前带路,引我进黛儿的卧室。

心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我浑身寒毛直竖,不知自己会看到什么可怕的情形。

然而我看到的不过是黛儿。

是黛儿!

真是黛儿!

黛儿竟真地在家里!

我只觉匪夷所思,难道昨天的一切都是梦?

我趋前唤:“黛儿,你真的在家?”

黛儿睡着,不理不睬。

我上前轻轻摇她:“黛儿,我来了。”

身后传来陈伯母抑制不住的哭声。

直到这时我才惊骇地了解到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可怕到不能再可怕的地步。01088514726

黛儿,她竟毫无表情,毫无反应,面对我的呼唤摇撼,丝毫不为所动。而她身上穿的,正是我昨夜见到的那件绣满蝴蝶的白地真丝睡袍,统统折了翼,僵死在冰冷的雪地。

我后退一步,惊叫起来。

陈伯母哭着说:“唐艳,你看见了?她这样子已经好几个月了?你怎么可能在西安看见过她呢?”

“她,她……”我口吃起来。

“唐艳,你还看不明白吗?黛儿已经成了半个死人。电视剧里常有这样的情节,植物人!可就是没想到,这种事竟真的会有,还发生在我们家里。”

我的第一个反映是:黛儿自杀了。可是黛儿不该是一个自杀的人,她那样自爱,又那样爱人,有着最强烈爱情的人也应该有着最强烈的生命欲。她是尊重生命的,她还怀着孩子,还想着要把那孩子生下来。她怎么可能去死?

“这是怎么回事?是怎么发生的?伯母,这是怎么发生的?”我听到自己变了调的声音在问。

“这都怪我。我看出她有了身孕,就劝她打胎,我求她,哭着求她,把话都说尽了,她就是不肯。我实在没办法,就偷偷在她饭里放了打胎的药,想生米做成熟饭她也就不能怎么样了。可没想到她一向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心气儿却那么强。她发现自己流了产,气得要发疯,竟然离家出走。结果淋了雨,病在旅馆里,等我们找到她,她就已经是这样子了。大夫说,是产后感冒转成脑膜炎,治疗太迟了!黛儿,是妈害了你……”

陈伯母泣不成声。而我脑子里轰轰做响,仿佛一阵接一阵的雷声滚过。脑膜炎!植物人!多么可怕的词汇!它们怎么会同黛儿有关?

陈伯母仍在哭泣:“我不是个好母亲,我害了女儿……”

我扶住她,要很用力才能发出声音:“不是的,伯母,黛儿没有怪您,她托我告诉您,她爱您……”

陈伯母嚎啕起来。

我本想告诉她,黛儿还说过:“如果可以从头来过,我真想做一个好女儿”。但是我不敢,我怕这会要了老人的命。这位伤心的母亲已经不堪一击,再禁不起更多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