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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一只唐朝鬼(人鬼情系列之六)(36)

我更加明白上官婉儿周旋于权力与男人之间的苦衷了。那不过是为了生存。秦钺说过,世间最珍贵的是生命,一切的智慧与情感都要以生命为载体。如此,我有什么理由对人们过于苛责强求呢?

我尝试学习宽恕和忘记。

一日接到旧同事张金定电话,期期艾艾地说:“唐艳,你现在出名了,该不记得老朋友了吧?”

我当然记得他,可是不记得他什么时候成了“老朋友”了。前尘旧事涌上心头,曾经那样劳神劳心的人与事,如今想起只觉漠然。于是轻松地笑着,不置可否。

他听到我口气尚好,这才犹豫地提出要求:“我女朋友跟别人说她认识你,没人信她。她就求我问问你,能不能让她同你合张影,我知道这要求有点,嘿嘿,有点……”

原来如此。我礼貌地打断他:“不如这样,我送你十张签名剧照,写上你女朋友的名字,她自己留着也行,送人也行,就没人不相信她是认识我的了?你看好吗?”

张金定喜出望外,自是没口子称好。想想张金定与其女友那样的交易爱情居然也可以维持这许久,而且直至今天仍能做到唯唯诺诺真也不容易,若是真能这样演一辈子戏,一下子白头到老,也不能不算是一段美满姻缘。至于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结合,到白发成霜子孙满堂时,谁又关心呢?

我一边认真地在自己的照片背面签着名,一边颇为安慰地想,看来我是真的已经修练得道,不再为旧时恩怨而挂怀了。

可是没高兴多久,与高子期的一次狭路相逢却令我原形毕露。

是在超市,我自低货价取物时忽然抬头撞到对方手臂,疼得“哎”一声叫出来,墨镜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两人面面相觑,我不禁暗叹一声冤家路窄。

那高子期竟有心问候:“唐艳,是你,好久不见。”

我不笑,冷冷说:“我倒是见过你,在录相厅里,只不过你忙着应酬,没看到我。”

“是这样?”

“我不会记错,那支片子叫《春光乍泄》。”

他想起来,脸上微微红了红,这才想起问:“最近有和黛儿联络吗?”

“没有,黛儿魂魄已散,再不愿见我。”

话说到这份上已有几分怨毒。而高某仍未听出,犹自哈哈一笑:“唐艳你真会开玩笑。”

我这才省起此子根本不知黛儿已死。可怜黛儿为他泪尽而逝,而他却自始至终无知无觉。我替黛儿不值,连那张英俊的脸也忽觉狰狞恶俗,顿时恶向胆边生,招呼不打一个转身便走,再不想同他多说一句话。

走出超市,风一吹,只觉脸上凉嗖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了泪。

当下再也没了购物的兴致,打一辆车径奔西大街而去。

黛儿去世已经数月,可是西大街的房子我一直不忍退租。这里留下我们太多的共同记忆,每当思念太甚,我便会来这里坐一坐,想一想。

最近因为出门不便,已经许久未来,屋子里结满蛛网,有种暧昧的陈旧的气息。我不顾灰尘,在床边坐下来,取出刚买的啤酒自斟自饮。

醉意朦胧间,忽然听到隔壁似有低低朗诵声,我随口问:“黛儿,又在读小王子?”

一边扶墙走过去,走到一半,已经反应过来,身子一软,坐倒尘埃,泪水流了满脸。

不,不是黛儿,黛儿永远都不会再说“如果我爱上了亿万颗星星中的一株花”……

我掩住脸,抑制不住地哭泣起来。

这时候忽然听到门响,我一跃而起,飞奔着过去开门。

是黛儿,一定是黛儿!黛儿,来吧,我不怕,我要见你,我有许多的话同你说,我愿与你的梦魂夜夜相见,正如我与秦钺的相见,我相信,无论生死,我们的友情永远不变。

门开处,却是手捧玫瑰的高子期。

我沉下脸:“你来做什么?”

他笑一笑,举举手中的玫瑰花,轻松地说:“唐艳,你的电视剧我看过了,演得真好,你现在成大明星了,我还没有向你祝贺过呢。”

我挡住门,凝视着他,毫不掩饰甚至是刻意地表现出我的轻蔑:“除了黛儿,没有人再稀罕你的玫瑰。”

玫瑰开在有情人眼里才是玫瑰,于我,却无啻于罂粟。

“唐艳,你对我误会太深。”

“不,没有误会。”我坚持,“黛儿走了,这是比黑夜更黑暗的真实,没有一点点误会。”

高子期急急撑住门:“可是,你听我解释,我没有骗黛儿……”

“把黛儿还我!”我声音渐渐尖利,“还我黛儿,你就不需要任何解释!”

我用大力将房门“篷”地关上。

生与死是唯一不需要特别注解的一件事。

我坐在地上,到底哭出声来。

从大学到工作,黛儿同我,早已不可分割,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在我人生最彷徨时期,只有她忠实陪伴在我身旁。那么多共同度过的花朝雨夕,成为生命中不可重复的美好记忆。而今,她被人硬生生从我身边拖开去,从我心上剜出去。那个人,不仅仅是感情的背叛者,更是强盗,是魔鬼,是杀人犯,是刽子手!

门再次被敲响,我忍无可忍,“刷”地拉开来准备不顾一切地对他破口大骂,让风度和修养见鬼去,这会子,我杀了高子期的心都有!

可是站在门外的,却不是高子期,而是夏九问和蓝鸽子。

用力太猛,激动太过,我呆着一张脸竟放不下来。

九问关切地问:“我刚好从这里经过,听到里面有声音,就猜是你。你没事吧?又哭了?”

“没有,谁说我哭了?”我一边擦眼泪一边反驳。

蓝鸽子“哈”地一笑:“越来越明星风范了,就算被人抓个正着都有本事矢口否认。”

我不好意思地笑,侧身让他们进屋。“不好意思,这里又脏又乱,都不知道该让你们坐哪儿。”

九问四处看了看,的确无法入座,干脆说:“我们正想去粉巷喝茶,一起去吧。”

我摇头:“不,我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在这里呆一会儿。”

“去吧去吧。”蓝鸽子殷勤地劝着,“相请不如偶遇,咱们也好久没见了,叙叙旧嘛。是不是散了戏,你就再不认我这个皇上了?小心我下旨把你那边脸也花了。”

九问笑起来。

我只好答应。

九问便对蓝鸽子说:“还是你有办法。”眼中充满激赏。

电光石火间,我忽然明白过来。难怪今天一见面便觉得蓝鸽子似与往常有所不同,艳丽得多也活泼得多,脸上晶莹亮光绝非仅靠化妆品可以修饰得来。而夏九问却明显拘泥,吞吞吐吐好不暧昧。

原来是这样。

一时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见九问已经有些日子,虽然从来没想过要他为了我永远独身,可是移情这样快,却也始料未及,倒不免有一丝失落。但是转念一想,又觉理所当然。蓝鸽子这样的美女,日日在眼前晃来晃去,是铁人也动了心。说不定,他们俩就是在我患病那会儿亲近起来的呢。

想通这一点,我含笑拱手:“原来二位已经情投意合,恭喜恭喜,只是,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呀?”

蓝鸽子脸上一红,一反往常的矜持淡漠,在我臂上拧了一把:“你这鬼精灵。”

夏九问却站在一边只是笑,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我庆幸,幸亏说破,免得大家尴尬。

因为有了这件意外之喜,这个下午我们喝茶聊天,倒谈得十分愉快。看着夏九问与蓝鸽子眼神纠缠,如胶似漆的幸福状,我不觉嫉妒,只觉开心,真心为他们祝福。

中间蓝鸽子去过一次洗手间,九问抓住这个机会问我:“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永远。”

“艳儿,谢谢你,我永远不会后悔曾经爱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