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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公主(37)

建宁跟长平学会了做弹弓,眼瞅人看不见,便用石子做弹『药』『射』乌鸦。有两次被教引嬷嬷们看见,集合了所有的格格们好一顿罗嗦,引得那些格格益发排斥建宁,而建宁也更加痛恨所有的格格和乌鸦,变尽了法儿和那些格格及乌鸦作对。格格们常常会在早晨偷偷藏起建宁的鞋,故意叫她在早请安的时候会因为穿衣而迟到,而建宁明知即使自己不在请安队伍里出现也不会见责于太后,就干脆装病躲懒,却在格格们都离宫的时候弄湿她们的寝褥;又或者格格们故意在做游戏时假装无意将乌鸦『毛』撒在建宁的身上招她忌恨,而她则会立刻反击,变本加厉地将鸦屎装到从格格的脂粉盒里。

随着建宁与诸格格的战斗不断升级,她和乌鸦之间的仇恨也愈烧愈烈。东五所的乌鸦就像东五所的格格们一样,会集合在一起开会,共同商议对付建宁的方法,甚至会懂得集体围攻分头袭击。

那日建宁又对着树枝『射』弹弓,一只乌鸦也没打中,悻悻然转过身准备回屋。忽然只听得背后"哈"一声清楚的冷笑,阴森乖戾,教人寒『毛』直竖。建宁心说不好,转身欲跑,已经来不及了,只听一阵风声,几十只乌鸦呼啦啦地自树枝间飞出,张开翅膀拉成一张巨网,冲着建宁铺天盖地地袭来。建宁惨叫一声,便如被一柄铁扇扇起一样,整个身子直飞出去,脸面朝下,重重地摔在澄泥砖地上。

那些乌鸦一袭得手,立刻呼啦啦飞起,就如同它们来的时候那般迅疾而飘忽,毫无预兆。建宁又怕又疼,魂飞魄散,"哇"地放声大哭起来。教引嬷嬷们闻声出来,看见她斜坐在地上痛哭,一张小脸红白不定的,又是土又是泪,都不禁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忙拉起来问道:"格格好好儿的怎么哭起来?是不是不留神跌跤了?"建宁哭哭啼啼地指着头顶说:"乌鸦打我。"胡嬷嬷笑道:"是有神鸦啄了你吧?你是不是抢它们的食物了,还是又淘气扔石子儿了?一定是的,看这一地的鸦『毛』。"

建宁哭诉不清,明知便是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她,益发委屈郁闷。当晚抽抽咽咽,直哭了一夜,次日早起便有些头疼发烧起来,而且背部疼痛如火烧。胡嬷嬷走来拉起她的衣裳一看,只见背部淤紫青肿,仿佛被重物抽打过一般,不禁惊得大叫起来,问道:"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暗伤格格?"建宁有气无力地道:"我都说了是乌鸦打我。"

胡嬷嬷听了,仍是不信,心说这位格格不知道又要耍什么花样儿了,可是也不得不呈报给太后娘娘,传令请御医来诊治。太医自然也问不出个子午卯丑,不过随便开了几味惊风祛热、活血散淤的方子叫太医院照方煎『药』。

然而这样一番惊动,传至位育宫,被顺治听见,想起这位妹妹久不见面,倒是着实挂念,专程往东五所来探望。建宁听见皇帝哥哥亲临探访,并不觉得喜悦亲热,脸上淡淡的殊无喜『色』。顺治知道她是记恨自己不肯带她离开东五所,可是太后已然下令,自己总不能将她带到位育宫同住吧,惟一可做的,只是下令东五所的主管嬷嬷们,说是建宁是有封号的和硕公主,应该拥有自己的配殿,不必与诸格格们同住。又坐着说了几句宽心的话儿,便起驾回宫了。建宁益发孤苦,又后悔不来,恨方才任『性』,有许多要紧的话不曾对顺治提前。眼巴巴儿地指望皇帝哥哥改日再来,却哪里等得到呢?

这样将养了三五日,也就渐渐好起,却仍然病怏怏地不愿前往慈宁宫请安,便继续称病躲功课。一个人闲下来,便苦苦地想念起建福花园来,想桃花树下的两坛桃花酒,长平那天没有讲完的故事,还有香浮新发明的猜谜游戏。想着,便再忍不住,这日乘着众格格在绣房练习针线,便偷偷出了门,蹑手蹑脚地往院外跑去。刚到院门口,却被胡嬷嬷逮了个正着,拦住笑道:"又是十四格格淘气,从前你在慈宁宫里有太后管着,就算上天入地我们也管不着,可是来在这东五所,可是教养格格们学规矩的地方,再不容你像从前那样无法无天的了。"

建宁挣着手,知道动强无用,只得服软央求说:"嬷嬷饶我这一回,只当没看见,我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的。"

胡嬷嬷笑道:"你这样急着往外跑,不是去慈宁宫就是去位育宫,太后疼你,舍不得骂你,我这张老皮可就要被揭了去了。"

建宁道:"我只出去一小会儿,既不是去找太后也不是找皇帝哥哥,只要你不说出去,决不会有人知道的。"

胡嬷嬷奇道:"那格格是要去哪里?宫里统共这么大,你总不成跑到外廷去吧?"

建宁笑道:"你若肯放我去,我就告诉你,说不定还带你一块儿去呢。"

胡嬷嬷只是拦着门不许走,建宁无法,逗她道:"要不我们打个赌,我让你猜三次,你要是猜得出我去哪里,我就不去了;你要是猜不出,却要放我走。"

胡嬷嬷仰着头想了半晌,自言自语道:"你不是去慈宁宫,也不是去位育宫,那能去哪里?是了,一定是去御花园逛去,依我说也罢了,御花园里这会儿还没修葺好,荒秃秃有什么好看的?"

建宁笑道:"我要去的那个花园,也是修了半截子,没有御花园大,可是住着位仙姑,也就跟仙境差不多了。"

胡嬷嬷笑道:"格格又编故事呢,这儿皇宫内苑,姑姑倒多得是,仙姑可在哪儿呢?"

建宁道:"我若说得出来,你准不准我出去呢?"

胡嬷嬷被她歪缠半晌,倒也逗起好奇心来,况且绝不相信真会有一位仙姑住在宫中花园,便道:"你若说得出来,又说得有理,我便让你去。"

建宁道:"那你听准了。你也是这宫里的老人,我们没来你已经在这儿了的,大概不会不知道长平公主吧?"

胡嬷嬷一惊,肃然起敬说:"长公主她老人家已经遁入佛门,法名慧清禅师,这是宫里人人尽知的。不过摄政王有令,不许我们打扰她老人家清修,所以虽然同一个宫里住着,可是总没缘份再见她老人家。"

建宁见她动声动『色』,一口一个"她老人家",显见对长平颇为敬重,便有了三分把握,笑笑说:"我已经认了公主做姑姑,可是她说这样称呼不合礼法;而皇帝哥哥又一直称她为仙子,所以我便叫她仙姑。她如今住在建福花园雨花阁,我正要去看她,这可没有骗你吧?"

胡嬷嬷惊讶道:"原来格格竟与长公主相熟,这倒是再想不到的缘法。"建宁问:"你还不放我去么?"胡嬷嬷一时语塞,而且建宁抬出长平来,引得她念起旧情,也不忍拦阻,遂勉强道:"那我便让你出去一个时辰,可要记着按时回来,见着公主,别忘了替我请安,说我在这里给她老人家磕头了。"说着用袖子拭泪,状甚哀戚。

建宁乘她感伤,哪肯再做讨论,早一溜烟飞跑出去,直奔了建福花园来。进了雨花阁,将手一拍说:"我可算活着进来了!"将正在抄经的长平吓了一跳,回头看是建宁,笑道:"格格好久不来了。"

建宁见到长平,便如见了亲人一般,拉住空着的那只袖子诉苦道:"太后娘娘下令把我送到东五所去,那些嬷嬷们看得我好紧,哪里也不许去。连皇帝哥哥也不常见到面,更别说来这里呢。"又四处张望回顾说,"香浮呢,我好想她。东五所里住着那么多格格,没一个比香浮好。"

长平面有戚『色』,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建宁急道:"香浮呢?她怎么不出来见我?我可是好容易才偷跑出来见她这一面,还得赶紧回去呢,不然那些嬷嬷别提有多罗嗦麻烦。"说着也不等长平答话,自个儿拉起帘子往里屋找去,因不见香浮,复又出来,笑嘻嘻地问长平:"仙姑把香浮藏哪儿了?东五所那些格格最无聊,成天只会玩捉『迷』藏,怎么香浮也要同我玩捉『迷』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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