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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公主(49)

长平道:"你额娘生不同人,死不同鬼,她在生前就已经出了家,死后自然是升仙了,我是见不到的。"

建宁不解道:"仙姑也是出家人,怎么没有做神仙呢?还留在这紫禁城里做什么?是舍不得香浮么?"

长平叹道:"你额娘一生都是为了别人活着,做过许多可歌可泣的大事,是个伟大的女人;我却不同,虽然也是为了国家朝廷,到底做过害人的事,所以不得善终,不能飞仙。"

建宁更加不懂,还要再问,却眼沉口讷,看着长平慢慢地笑着走远,想要伸手去拉,再没半点力气,挣了半晌,方苦苦喊出一句:"仙姑别走。"猛地坐起,仍是置身在东五所格格屋中,却哪里有什么长平仙姑?然而梦中历历,犹然在目,便是那曲铿锵悠扬的古琴声也依稀在耳。

守夜的胡嬷嬷被惊动了走来,边披衣裳边问道:"格格是不是做梦惊着了,喊什么呢?"

建宁道:"我看见仙姑了,她弹得好琴,嬷嬷听见了么?"

胡嬷嬷心中一惊,方才她也清清楚楚听到几声琴曲,正在起疑:这三更半夜,深宫内苑,什么人敢大胆弄琴?未待想明白,却听见建宁呼叫,匆匆赶来,听她说见到了长平公主,不禁暗暗吃惊,便有些相信,可是又怎好顺着这不谙世事的格格胡说,传给太后知道还不发落自己一个谣言『惑』众?当下平了平脸,故意地道:"格格这是睡『迷』登了,我这里守着夜,听得真真儿的,哪里有什么琴声?"

然而建宁只是坚持,犟着说:"就是看见仙姑弹琴了么,她还跟我说了好一会儿话,说香浮会回来的,她会成为大清的国母。"胡嬷嬷更是心惊,只恨不得来捂建宁的嘴,做眉做脸地说:"格格这可是梦话?这宫里谁不知道皇后的人选早就定了,就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不日便要进京的,可不敢胡说。"

建宁忽然诡秘地一笑,不屑地说:"你懂什么?我这会儿倦了,也懒得同你多说。你们只看着好了。"

从那天起,建宁的病便一天天好起来,并且信心百倍地期待着,等待香浮重新回宫的那一天。她坚信长平仙姑说的一切都会成为现实,大清的国母,终究会是自己的好朋友香浮,而自己,将要助她一臂之力。

顺治做了七年多提线木偶的儿皇帝,每天为了帝位的朝不保夕与有名无实而忧虑隐忍,如今终于可以名正言顺,扬眉吐气,不能不觉着得意。他最初以为多尔衮的死会让母亲万般伤心,为了安慰太后,也为了安抚群臣,他做尽表面功夫,厚葬多尔衮,并追尊为义皇帝。

多尔衮,穷其一生都在为了帝位而拼搏,出生入死,戎马倥偬,却永远功亏一篑,直到死后才终于得到一个"义皇帝"的称号——所谓"义",便是以假『乱』真,滥竽充数,是次货,赝品,揭过的古画。如果他泉下有知,终究还是不能瞑目的吧?

但是后来顺治发现,母后对这些事好像并不关心,关于多尔衮的身后荣辱完全不在她的介意中。即使他有意在她面前透『露』大臣们举报多尔衮有谋反动意,上奏要将多尔衮削爵定罪,她也不加褒贬,只淡淡地说:"皇上拿主意吧,一切看着办好了。"又说了些为君治国的大道理,道是"为天子者处于至尊,诚为不易,上承祖宗功德,益廓鸿图;下能兢兢业业,经国理民,斯可为天下主。民者国之本,治民必简任贤才,治国必亲忠远佞,用人必出于灼见真知,莅位必加以详审刚断,赏罚必得其平,服用必合乎则,勿作奢靡,务图远大……"诸如此类的话。

顺治唯唯诺诺,请了安慢慢退出。至此,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发泄儿皇帝时代的所有不满,随心所欲地行使一个帝王的权力。他开始大力搜集有关多尔衮谋反的证据和蛛丝马迹,不住暗示并鼓励举报的大臣和亲王。

皇宫里的政治从来都是跟红顶白。要是皇上不爱红,再新鲜的血都闪着蓝光;只要皇上喜欢白,黑木都可以洗成棉花。既然顺治亲自动手搜集谋反证据,那还不容易,别说多尔衮平日里作威作福锋芒毕『露』早就以太上皇自居,就算他本来中庸谨慎圆滑如鸡蛋也一样可以从蛋里找出大象骨头来。

压抑已久的郑亲王济尔哈朗第一个发难了,咬住多尔衮『逼』死豪格、强娶福晋这一宗旧案,突施重手,上疏云:"查多尔衮将肃亲王无因戕害,收其一妃,又以一妃私与其兄英亲王阿济格。此罪尚云较小,何罪为大?"议政大臣苏克萨哈、詹贷、穆济伦原本都是多尔衮的近侍,此时却纷纷跳出来投告多尔衮私备御用服饰、又欲偕两旗移驻永平府,并与何洛会、罗什、博尔惠、吴拜、苏拜等密谋定议等事。

顺治对于多尔衮强娶母后一事耿耿于怀久矣,却碍于朝廷曾以自己的口吻颁下诏书而不便发作,现在得了肃亲王福晋这个题目,又有了苏克萨哈等人的举报,正可尽泄胸中积恨,遂下旨搜查睿亲王府,并重惩英亲王阿济格。

于是,睿亲王府里私藏的龙袍被搜出,四方联合动意称皇的密谋被揭发,所有参与谋反的亲信同党被举报,一时间朝廷里阴风苦雨,人人自危,小皇帝在大赦天下的同时也大开杀戒,给所有的文臣武将一记极为震撼的下马威,让天下臣民在数日之内清醒地意识到并牢牢记住了——真正的顺治王朝开始了,当今天下,属于九阿哥福临!

多尔衮生前战功无数,兼有入关定鼎之勋,位极人臣。然而一旦人亡势亡,所有的光辉包括死后享之未暖的哀荣尽被收回,家人与财产被籍没,亲臣近戚被定罪刑讯以至流放杀头,昭示海外的告示上明明白白罗列着他"逆天专政"、"擅娶朝鲜国王族女"、"亲赴喀尔喀处,求取有夫之『妇』"及"营建亲信私宅、糜费帑金数百万"诸项万死莫赎的逆谋大罪,以证明他的死不足惜。

这之后,少年天子雷厉风行,在为肃亲王豪格平反、增注其军功于册的同时,且擢封其子富寿为和硕显亲王;另外,曾被多尔衮处分的遏必隆、希尔良、希福、祖泽润、雅赖、纳穆海、噶达浑、敦拜、觉善、马喇希、法喀等也都各复世职,还其家产;又命各地为打猎放鹰往来下营而圈占的民地,都退回原主;命兵部整顿驿政、军纪;定袭职例,定诸王、文武诸臣陪祭、扈从、接驾、送驾仪注,定元旦、冬至、皇太后诞辰、皇后诞辰之礼仪;定各直省乡试差员例,定行军律,定有功汉人世袭武职,定八旗科举例……

多尔衮的时代,彻底地过去了,而且,再无翻身之日。福临的时代,迅猛地来临了,并将锦上添花地,在登基大典不久,更要举行一次婚礼大典。

大婚,对于少年天子而言,在某种程度上具有着与亲政同样重大的意义,因为这代表着当朝天子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而是一个正经八百的男人了,从此将告别垂帘听政的时代,拥有独力的人格与人生。

亲事是多尔衮在世时便已择定了的,遵循着满蒙联合的基本国策,大清的后冠,注定是属于蒙古草原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家族的女儿。太宗皇太极后妃十四人,其中蒙古族占了七个,而且五宫之中,有三位都是博尔济吉特氏,即皇后哲哲、宸妃海兰珠、和庄妃大玉儿,其中哲哲是姑姑,而海兰珠和大玉儿则是亲姐妹。

福临继承了帝位,娶蒙古格格为后的传统自然也要一并继承。可是,他还没有找到他心目中那个美丽聪慧的神秘汉人小姑娘。六岁时,他曾经亲口许诺过将来要立那个小姑娘为后的,在没找到她之前,他真不愿意随便找一个没见过面的蒙古格格举行大婚。况且,这场婚事是多尔衮替他择定的,是多尔衮生前诸罪的余孽未尽,如今多尔衮已经被锉骨扬灰了,可是他所钦定的新皇后却仍会乘他余威大摇大摆地进驻皇城,成为后宫之母。这是令福临觉得最难以忍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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