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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生·花/两生花(人鬼情系列之九)(19)

而心爱自始至终微笑着,有问必答,不愠不火。只听得她说:“哑口或者成功,也许都可以看作是上帝的安排。”她略微停顿,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当上帝关上某一扇门时,就会对你打开另一扇门。而我在那扇门里,找到了绘画的灵感。”

“说得好呀!”忽然人群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卢克凡阳光灿烂地笑着排众而上,“心爱,你真的会说话了,原来你的声音这么好听!”

“克凡,是你?”心爱惊喜回头,整张脸忽然生动起来,有了一种描摹不出的光辉与娇艳,她冲过去紧紧抓住克凡的手,好像怕他随时又会离去似的,“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先打个电话?”

“我刚到家,放下行李就过来了。”这段日子里,克凡是那么渴望见到传奇的心爱妹妹,然而在他见到的时候,他却意识到一件事:就是这位妹妹更加渴望见到他。

记者们好奇地问:“请问这位是——”

“他是卢克凡,是我的——”心爱抬起头想一想,眼神清亮,仿佛在斟酌词句,半晌,轻轻说:“心上人。”众人一惊,她已经嫣然巧笑如春花,再次清晰而果断地说,“从小到大,他一直是我,心上的人。”

一个16岁的小女孩,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遮掩、天真无邪地说出“心上人”三个字,是相当特别而动人的。人们面面相觑,为女孩的勇气而震撼,同时惊诧于这女孩用语的特别,她不说“男朋友”,不说“爱人”,而是“心上人”——这样古老而朴素的称谓,有一种别样的情怀。

但是竟没有人觉得好笑,甚至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这女孩子不是普通人,不是那种说话不经大脑的十三点莽撞少女,而是最擅长谈话技巧的天才画家真心爱,而且,她说得是这样自然、真诚、天经地义。

奇就奇在克凡也并不觉得异样,他仍然沉浸在心爱会说话的惊喜中,十分新奇雀跃:“心爱,你现在成名人了,我天天在报纸上看到你呢。”

人们立刻便看出这两个孩子的不般配来——是克凡配不上心爱。他帅气、活泼,但是头脑简单,就和一般的漂亮男孩并无两样,而同天才少女真心爱全不可同日而语。但是看心爱的神情,分明是视表哥如神明的。这便是爱了——真正爱上一个人,便会觉得他十全十美,万中无一。这小女孩原来真的在爱着这男孩子!

记者们紧张地分析着最新的采访资料,画坛奇才真心爱不仅心智早慧,而且情感早熟,才只十六岁,已经知道暗恋帅表哥,还大言不惭地当众表白,这应该算是一个新闻点吧?然而这新闻有价值吗?写一个16岁小女孩的早恋八卦是否段位低俗了些?天才少女不同于影视新星,负面报道会否担上导向不良的罪名?忙活了一天,终于找到这女孩的阿基硫斯之踵了,可是,这究竟算不算一种死穴呢?

心下迟疑,手上却不怠慢,按快门的声音此起彼伏,克凡与心爱变换着各种姿势任记者们拍照,俨然已成明星。

这是卢克凡第一次被记者拍照,今后,他会有很多这样的机会,会越来越习惯这种追捧与围攻,直至厌倦。然而今天,他却充分享受着这一刻的短暂荣光,即使,那光环其实并不在他的头上。

第八章 迟到了半个世纪的初恋

心爱终于恋爱了。

自从那个采访之后,卢克凡便顺理成章地开始约会她,他并没有对采访内容多加评价,但似乎默认了“心上人”这个角色。就像最标准的男朋友那样,带着心爱到处玩,给她买花、买巧克力——尽管,他只送天堂鸟不送玫瑰,而心爱也从来都不喜欢吃巧克力。

最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对心爱开口说爱。

心爱一早就向天下人宣称他是她的心上人,他没有否认,却并不等于认同;即使认同,也未必承诺回应。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然而他和她的心,并不相应。心爱甚至不能主动开口问他。因为一问,就成了纠缠。

她投之以琼瑶,他却报之以木桃。

但是她甚至不可以计较得失,她能够做的,只是想方设法将木桃保鲜,使它成为一枚可以与琼瑶等寿的不死仙桃。否则,她便只能守着那木桃哭泣,直至它腐烂成尘。

爱情的定律从来如此。是她先向他示爱的。她从一开始就错了。爱的游戏里,谁主动谁就输了先机,谁认真谁就落在下风,而谁爱得越深谁就越没有主权。

但是怎么样也好,只要他们可以在一起,她能够见到他,陪着他,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和他在一起,不论做什么,都让她觉得意味无穷;去海边看日出,那太阳便比往时更加艳若凝脂;去郊外采野花,那小花就香得动声动色,简直可以取代牡丹做花国魁首;为了赴克凡的约会,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推掉任何的媒体采访或是书画拍卖会;但有时克凡感兴趣,她又会主动邀请记者,并且把风光全部让给克凡。她不再像以往那样对答如流,镇定自若,而在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件事之前都先征求过克凡的意见,以他的眼色意愿行事——尽管,他的主意从来都并不高明。

只要克凡愿意,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搁下,所有的荣誉都不再重要,什么人都可以不问,什么事都可以不理,甄心爱,是为了卢克凡而生、为了卢克凡而活的。

他们第一次约会时,他便试图扳过她的脸吻她,她心觉不妥,却不能抗拒。初吻并未给她带来渴望中的甜蜜感动,却也震荡良久,回味无穷。而且,她发现自己的动作相当笨拙,已经全然记不起从前的经验——原来接吻这件事,并不可以随同记忆从前生沿用到今世。

回到家,她跳进浴缸里久久回味白天的那个吻,并且想入非非。接下来,会怎么样呢?倘若克凡提出进一步要求,是该接受,还是拒绝?都才只有十六岁,肌肤之亲未免言之过早,但是拒绝,她做得到吗?如果克凡说“要”,她可以对克凡说“不”吗?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她发现自己简直有点怕克凡呢。

凭着前世红舞女的经验,她不是不明白,真爱一个男人,就不可以太纵着他,让他得到的太多、太容易。

然而她不由自主。

她视他为心上人,而他,肯做她的身边人已经很好。便是这身边人,也不知可以维持多久。

前世她是一个不洁不贞的女子,然而那是命运;今生,她好想做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这使心爱在今世养成了酷爱洗澡的嗜好。

她一直认为,洗浴应该是一件非常铺张的事,只有铺张才会舒适。这铺张包括没完没了地冲水、把浴液涂满全身后半仰起头让它以自然状态被冲干而不假手去搓洗、不计较时间、当然还要有充足的供暖与照明。

如果可以再随心所欲些,那就最好有一只巨大的浴缸,贮满了比例合宜的水与牛奶,把自己身体放进去的一刻,可以毫不吝惜地看到多余的水被体重哗一声排出缸外,其后的每一次转侧都会再将一些水泼洒出去;又或者水面浮满各色花瓣,身体在花瓣下若隐若现,每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一场盛大的表演,都会看到不同的花在肢体间开放,而浴洗之后,踏过一地花瓣走出浴室的感觉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快意。

只有不计较付出的付出才可以称之为铺张——可以在任何想洗澡的时间就洗澡,想洗多久就洗多久,想用什么仪式来洗就用什么仪式来洗——这样的痛快淋漓大概便可以算作奢侈的舒适了。相比较之下,音乐或是香烛反而是最容易办到的一件事,因为消耗有限。

从前一切消费都要伸手向父母支取,买成打成束的鲜花仅供洗浴,真是很难说出口——何况从前的心爱根本无法开口说话。直到今天,她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可以照自己的心意重新布置浴室,可以随便买多少鲜花或是牛奶用来挥霍,可以随时随意地跳进浴缸来思考或者自言自语自问自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