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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生·花/两生花(人鬼情系列之九)(34)

影迷们疯狂了,热泪泉涌,一遍遍喊着:“卢克凡!真心爱!”

他们的名字成了爱情的代名词,全世界的歌迷影迷还有灾民难民都为卢克凡真心祈祷,希望他早一天找到真心爱,祝福真心爱在生命的最后时段可以无憾地离开。

在这样的地毯式的搜索之下,任何人都不可能遁形。不断有人提供消息,说在某地见到某人酷似真心爱,她看起来很憔悴,一旦被人认出立刻回避远离;也有说心爱已经得到世外高人灵丹相赠,早已痊愈,此时正在偏远山区继续行善;甚至还有人说她嫁给了某神秘豪富,被金屋藏娇,患病云云纯属烟幕弹;自然,也不乏人说心爱早已辞世,它的墓碑就立在某国某处……

卢克凡每得到一个消息,便会捕风捉影地飞奔而去,在人海茫茫中苦苦寻觅。随着每一次希望的破灭,失望的到来,他非但没有绝望,反而在这寻找中愈来愈坚定了信心。他是一定要找到真心爱的!他必须与时间赛跑,在生命的终点站前抵达心爱的所在!他不能让心爱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

在这寻找中,卢克凡早已忘记自己寻找的初衷是什么,他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从记事起便在寻找了,他寻找心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而简直是一辈子,不,两辈子。

他找了她太久了,以致于几乎忘了是为什么要寻找。他模模糊糊地觉得,那是一种承诺,是他对心爱的许诺:等着我,我会回来找你。而他整个的人生,就是为了实践这个承诺的。

也许在寻找之初,他不无炒作的意图;然而在寻找的过程中,在他废寝忘食辗转流离之际,一切的浮夸和功利被拂去之后,他的本心便渐渐显露出来。他知道,他要找到真心爱,不是为了其他,而只是为了寻找本身,因为,他不能没有真心爱,他爱她!

爱情的醒来,往往并不在得到的时候,而在付出的时候。

他的付出终于让艾丽丝愿意相信,卢克凡这一回是真的,她哭着对他说:“为什么不早一点对她这么好?如果你肯对她好一点,她也不会郁郁寡欢这些年。那么,就算她……也去得安心些。”

这一些话,也不知在卢克凡心上翻滚了多少回,如今听别人当面说出来,更觉刺心,低了头半晌无语。

李远征见到卢克凡,便想起从少年到现在十几年往事,心里颇不是滋味。为了真心爱,他与卢克凡这对好朋友一直心存芥蒂,然而今天见他这样,所有嫌隙荡然无存,反而真心同情,无可安慰,只是买了大堆罐装啤酒与他同饮,说:“心爱自从诊出绝症来,就不肯再见我们。我不知去医院探了她多少回,都被护士阻回来了。艾丽丝也只见了她一面,也还不到五分钟。我有一种感觉,心爱的生平好像一个轮回,她小时候那样沉默孤僻,自从奇迹一样地开口说话后,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又是开画展又是出国又是拍戏又是当明星,一天一个样儿,简直把日子当成戏剧来过。现在又传出得了绝症,那是一场悲剧了。她现在隐居不见人,好比又回到小时候在地库里画画的情形,同谁也不打道,就像生命画了一个圆,从终点回到起点似的。”

克凡见啤酒如见知己,开了一瓶便直灌下去,苦涩地问:“你还是觉得她小时候那样好是吗?”

“也不是好,是那时候的心爱更像是我记忆里的心爱罢了。”李远征叹息,“我每每想起她来,想的,还是她在地库里同我聊天的情形。她其实什么也没说过,可是好像说了很多话似的。我那时觉得,满天下人只有她最了解我,每次同她聊完天,心里就特别舒服,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卢克凡忽发奇想:“你说,她会不会回到地库去了呢?也许我到处找她,可能她就在自己家里也说不定。”但是接着又自己否定自己说,“不,那不可能,自从她父母去世,她就离家出走了,再也没回去过。那是她的伤心地,她一定不会再回去的。”

李远征苦笑:“是她的伤心地,却是我午夜梦回最常怀念的桃花源。”

老实人也有不厚道的时候,明欺艾丽丝不谙中文,竟然当着老婆的面诉说起对别个女人的相思来,“常常想起她,想要不顾一切打电话给她,或是捧一束花上门来,当面同她说:不管你喜不喜欢都好,我是真的喜欢你。然而真到要做的时候,总是怕被拒绝,怕伤面子,只想不做,一拖十年。早知道有一天她会突然不见,当初就该想做就做,管她接不接受都好,至少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会痛快一些。”

卢克凡听得发呆。其实这些心思想念自己又何尝没有过,花前月下,梦回酒醒,也是常常想起心爱的,也有想过执子之手诉我相思,却总不肯轻易去做。不是怕没意思,而是不愿意多付出,甚至包括一句缠绵的情话也不愿轻易奉献——只为,心爱奉献得太多了,他接受已经来不及,竟无暇回报。

明知问也白问,他却仍然忍不住,第一百零一次地问艾丽丝:“心爱还有别的什么朋友吗?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或者有什么特别狂热的崇拜者把她给藏起来了?”

“不会的。”艾丽丝摇头说,“我跟了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她喜欢过第二个人。如果连你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就再也不会有别的人知道了。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失踪了。前些年你突然宣称要结婚,她急匆匆赶回中国,不久她父母出事,她也失踪了几年。后来我又见着她,几次问她有没有和你重逢,她眼泪汪汪的,只是不肯说话。我猜你们是又见过面的,上次你们见面是什么情形呢?你们从小就认识,她又对你那么痴心,你对她总该有些了解,天下人都找不见她,可是你应该找得见呀。要是你也找不见,那除非她是上天入地了。”说完又哭。

她每说多一句,卢克凡就多喝一杯,到这时候酒意已浓,渐渐不支。醉眼朦胧间,他仿佛看到真心爱长发中分,裙袂飘扬,袅袅婷婷地走来,欲近还远,欲语还休。

他努力地想要读懂她的话,努力地想要抓住她的手,可是那么倦那么倦,倦得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远处隐隐地有涛声传来,心爱半没在海水中,载浮载沉,渐行渐远,而他就在涛声依稀中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东窗已红,鸟声盈耳,卢克凡发现自己竟是和衣睡在艾丽丝家的客厅里,大觉窘迫。细想梦中情景,历历在目,十分真切。他忽然想起,真心爱神情楚楚,分明是从前见过的,而她一直在他耳边低语的那句话,应该是:REMENBER

ME!

记得我!记得我!

漓江重逢之夜,真心爱用唇膏在车窗上留下的最后言语:记得我!

卢克凡在这一刻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去漓江!

他终是不相信漓江之夜只是一场春梦,决定来到他们交付彼此的江边守株待兔。他相信:如果心爱对他还有哪怕一丝留情,如果他对心爱哪怕只有一丝了解,她就一定会来漓江,他就一定会与她重逢!

第十四章 绝爱

不是我要用一场死亡来成全爱情,而是现世的爱情已经走向死亡。

心爱的确在漓江,在渔村一个连电视都没有的民屋里,静静地等死。

苟活三十余年,她的路终于走到尽头。她并不介意,甚至有些盼望大去之日早一点到来。她已经太累了。

如果死亡是一种结束,那么她会张开手臂来欢迎死神的到来。

可惜,已经死过一次的她非常清楚:死亡,只是另一场旅游的开始。就好像婚姻也并不代表美满的爱情已经开花结果,而只意味着:真正的生活,才刚刚起步。

白天,她会沿着江岸散一会儿步,偶尔挽着篮子走到远一点的市场买菜,亲手烹饪;夜里,则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城市的星空没有这么明朗,这是她来这里的原因。